筆趣閣 > 亂世長寧 >第2章 荊楚長安寧
    林國都城臨秋。

    有一人持盞微弱燈火在幽深的牢獄間向前行着,持燈之人約莫十三四歲年紀,一雙眼睛若鷹般在夜間隱約閃爍。

    他穿着走過陰暗潮溼的道路,最終停在一處重獄前。

    牢裏鋪着些乾草,窸窸窣窣隱約能聽見鼠蟲爬行的聲響。

    這是重獄,裏面關押的皆是重犯,石壁很厚,連一扇窗戶都不曾有,而一旦進入其中,便相當於是來到了離死亡最近的地方。

    這裏其他重獄之中關押的皆是大奸大惡之人,而這間重獄裏只有一個六歲的男孩子,他穿着淺金色的錦衫,正是楚國世子楚長安。

    重枷壓在他的頸項之上,已是摩擦破血肉,滲出血跡絲縷。他的墨發凌亂垂在額前,便這般靠在潮溼的牢獄牆壁之上。雖說林王下令不得對他施以刑罰,但他右臂上的箭傷卻也沒有得到絲毫的救治。

    畢竟他本就是將死之人,明日,他便會在林國慶功宴上,當着林國衆人,當着天下人的面,被處以極刑。

    楚長安聽着腳步聲,便睜開眼眸,他微微側了側腦袋,似乎想緩解重枷的壓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來人。

    “公子蔚然?”他出聲道。

    林蔚然打開牢門走了進去,在楚長安對面席地而坐,陰暗潮溼的污漬染在他的墨衫之上,暈開一層水紋。

    “世子安便打算就這樣去死嗎?”他問道,“這般死去,即便歷經千萬年時光,想必也不能洗涮其中的屈辱。”

    楚長安輕輕笑了笑,說道:“所以,你是來看我絕望的?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一點也沒有感到絕望。”頓了頓,他輕眨眼眸,又道,“要不你救我出去吧,我就不用死了,作爲回報,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他的話語有些天真之色,畢竟他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在這樣的時刻,求助林國的公子來相救,真的很是可笑。

    可是在天真的背後,他的言辭顯得無比認真,我不絕望,而你若是救我,我以後就聽你的。

    林蔚然目光深切地打量着面前的六歲孩童,說道:“本來楚國與我有宗室之親,我也的確抱着救你的心思而來,但現在我改主意了。”

    楚長安好奇問道:“爲什麼?”

    林蔚然說道:“你既然選擇投降,我以爲你會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他望着楚長安頸項間的重枷,那重枷足有百斤重量,連壯漢都難以承受,而此刻它困住的卻是一個孩子。林蔚然道,“你不像一個普通的六歲孩童,我擔心自己掌控不了你。”

    楚長安低頭,腳尖在地面上劃了劃,然後將自己縮成一團,說道:“那我就去死好了。”

    話音落下,他閉上眼睛,沒有害怕,亦沒有惋惜與傷感,竟是眼瞼一闔,不再看林蔚然一眼,反倒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你不救我,我就去死好了。

    林蔚然怔了怔,然後他起身離開。

    跳動的微弱光火漸行漸遠。

    ……

    ……

    文天子七年五月十二日,林國滅楚,十五日,林國舉行七國會盟,於天下以車裂之刑處死楚國最後一位世子,林國已定其西方,士氣高漲,正式拉開稱霸天下的序幕。

    至此,天下七國局勢已成,林國居於西方,羽國地處北方,雲國在東,丹國東南,易國景國等小國散落其間,文天子尚能掌握的土地只有南方。

    文天子所分封諸國皆是自立爲王,一時間,九州狼煙四起。

    市井有人歌道:

    “曲池合,高臺滅。

    人間事,何堪說。

    向南陽阡上

    ,滿襟有血。

    世態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

    滄桑更變,彈冠新國,世事翻覆,就像一條狗有了新的主人,開始又一番的搖尾乞憐。

    ……

    ……

    十年後。

    丹國都城紅薔。

    一個乞丐模樣的人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很是精緻,其上雕刻着層層疊疊的花紋。

    那人對着匕首的反光理了理凌亂的頭髮,望着匕首之中自己的容顏,她的眼眸中染着一抹悲傷的顏色。

    “哥哥,我想你了。”頓了頓,她又道,“你放心,寧兒會爲你們報仇的。”

    若是他人聽見這樣的言辭,知曉眼前乞丐的身份,定會覺得無比可笑。

    一個亡國十年的公主,孤身一人,卻妄圖向此時天下最大的國家林國復仇。

    可是女孩子的眼眸之中無比認真,沒有一絲猶豫和退縮,她輕輕揚起臉容,望向碧藍如水的天際,一瞬間,她淺淺笑了笑,髒兮兮的臉容煥出亮麗顏色。

    “哥哥,你記得嗎?當初父王母后爲我們取名長安長寧,便是期望要荊楚之地永遠安寧。”

    楚長安,楚長寧。

    “楚國已亡,從今往後,我便是荊長寧。”她輕輕攥緊了白皙的手,骨節泛出白色,她的臉容卻依舊笑意吟吟,“哥哥,父王,母后,你們要在天上好好看着寧兒爲你們報仇。”

    將目光從天空移開的那一瞬,荊長寧臉容之上的笑意隱去,化作如水的平靜。

    她安靜低頭,目光落在面前破爛的木碗之上,隨意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敲擊木碗,便高歌起來。

    “玉京曾憶昔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悲涼而有些蕭索的詞句從她的脣齒間流露,卻氤氳出一種悵然卻並不悲傷的音色。

    她站起身,端起木碗向前走去,一邊搖頭晃腦,一邊高歌。

    前方迎面而來兩輛馬車,向西而行的馬車有些破落,而向東而行的馬車卻很是華麗。

    荊長寧端着木碗唱着歌,眼波流轉地望着兩輛馬車。

    西行馬車的主人是易國的公子禾,易國國弱,易國與丹國達成聯盟之後,易王便將其第三子易禾送至丹國爲質。

    荊長寧靜靜地望向西行的馬車,馬車無簾,荊長寧一眼便將易禾瞧了個清楚,那是個有些瘦弱的男子,眉眼間有些愁緒。而迎面而至的另一輛馬車,卻是官居下士的石業。

    天下諸國中的官職分爲大夫和士,其間又有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而在上大夫之上可置相國,但諸國之中,相國一位長年空置,諸王大多不敢輕易拜相。

    石業本是平民,丹國東臨枯海,水產甚足,而石業便是靠着水產的貿易起家,周遊列國,聚斂財富之後回丹國以銀錢謀了一個下士的官職。官位雖小,但畢竟積攢有財力,在丹國也是混得風生水起。

    易禾駕車的馬伕,見着對面行來的石業,下意識便要避開,畢竟易禾爲質兩年,丹國國力又是高於易國,自是免不了習慣這些低人顏色的處事。

    那馬伕引繮繩向一側讓去。

    卻在此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石塊,巧力打到馬腹之上。

    公子禾的馬車一驚,便朝着東行而來的那輛馬車直直撞去。

    一時之間,馬嘶聲聲。

    塵埃中,一個乞丐好奇地側着腦袋望向即將相撞的兩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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