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世長寧 >第46章 咫尺近黃泉
    荊長寧望着易禾無辜的神情,微微沉下眼瞼。

    “那便是我想多了。”她低聲說道。

    目光低落在探出衫袍的腳尖之上,在看不見的角度,她的眼眸泛出了一抹深黯的黑色。

    那日與南宮落月一番交談,起初神情的確是有些恍惚,未曾留意四周,但恍惚只是一陣,很快她便發現有人藏在四周。

    但當時,她不知那人是誰,一時之間未想好該如何動作。

    直到和南宮落月離開之後抽身折回。

    便看見了那令她心頭微顫的一幕。

    那一道白亮如雪的劍光,那身穿深灰衣衫的少年冷冽決然的神情。

    ……

    夜風起,亂卷枯敗的葉。

    荊長寧走到黎夏身邊,一點也不客氣地將大鵝塞到他的手裏。

    她眼眸微動,脣角閃爍出一種俏皮頑潑的笑意。

    “我冷了。”她揚頭望着易禾,話語很是無賴。“把你外衫脫給我穿!”

    易禾對上荊長寧微微帶着悍氣和賴氣的神色,溫溫潤潤地一笑,伸手便脫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荊長寧的肩頭,有些微微寵溺說道:“你穿的的確是有點少,再過月餘便入冬了,那麼大人了怎麼都不知道照顧好自己。”

    易禾脫下外衫,便只剩內裏的雪色的薄衫錦緞,他在漸深的星光下微微笑着,若溫潤春風。

    荊長寧將易禾的深灰外衫繫緊,氅衣雪白的絨毛被蓋在深灰的外衫之內,領口因而有些微微鼓起,看起來有些莫名好笑。

    “夜深了,你把外衫給了我,天那麼涼你便先回去吧。”荊長寧對着易禾說道。

    “還有。”荊長寧有些好笑地望着黎夏和黎夏懷裏的大鵝,“你也先回去吧。”

    “那你要去哪?”黎夏和易禾不約而同問道。

    “這夜色那麼美好,我想一個人走走。”荊長寧說道。

    清寂的語調微微揚起,她輕揚脣角,腳步在地面上一踏,便蹦跳着向着一處深巷而去。

    荊長寧跑得很快,像是一縷難以觸及的微風,易禾和黎夏目光溫溫地落在荊長寧的背影之上。

    “真的不隨着一起去嗎?”黎夏抱着大鵝說道。

    易禾望着自己身上雪色單薄的裏衣,想着荊長寧穿着自己外衫的樣子,不由脣角上揚:“她……應當不想我們隨着去吧,那便回去等她。”

    ……

    荊長寧轉過幾個巷口,步伐便踏在了熟悉的巷口。

    這裏離甘露觀有些近了。

    幾天前,易王便進了甘露觀,閉觀祭祀。

    這裏到甘露觀的路徑她走過,她很認真地走過,一步一頓,一步一思,連路口石塊的擺設她都知曉得清楚。

    想到這裏,她停下步伐,眼瞼輕輕闔起,有風輕揚,拂起她額前落下的碎髮。

    只聽見腳步聲輕慢地落在夜色間。

    若月影如玉璧沉浸在潭水之底,安靜沉寂,小心地,彷彿一點微瀾都會驚破時光。

    南宮落月極是輕慢地邁着步伐,那深灰衣衫的少年便立在不遠處的一棵枯木之下。

    眼瞼闔起,任微風如夢,時光荏苒。

    一道銀色的劍握在南宮落月的右手間,長劍倒提,在空中劃破一道塵土的氣息。

    她的手,卻在微

    微顫抖。

    直到一步步走近,近了,只差一尺之距。

    荊長寧微闔雙目霎時睜開,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南宮落月面容之上。

    “你是來殺我的對嗎?”她話語微涼地問道。

    南宮落月握劍的右手輕輕顫抖,她咬牙定了神思說道:“不是,也是。”

    說罷,她舉劍朝着荊長寧刺了過去。

    劍鋒刺出的那一瞬,南宮落月微顫的右手穩定下來,手腕豎直,微微下沉,然後用力向前一送。

    有風輕過,夜色微涼。

    荊長寧望着當胸一道長劍,脣角微微上揚,勾勒出若新月一般的弧度。

    她沒有任何動作,只安靜立在原地。

    目送着劍鋒刺入自己的身體,目光沒有絲毫波瀾。

    南宮落月刺出那一劍之後,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頹然跌坐在地面之上,眸微低,便是一灘在夜色間呈現深深紅色的血液。

    血液向前延伸,彷彿在掙扎着,掙扎得那麼痛苦,又那麼認真。

    荊長甯越過頹然的南宮落月,邁步向前走去。

    一步一頓,一步一思。

    她的胸口插着那把長劍,長劍貫胸口而過,她前行的步伐微晃,卻不可逆轉,堅忍不移。

    血,順着前胸後襟被長劍貫穿的傷口流淌而出,染在深灰的衣衫之上並不如何明朗。

    直到滴落在地面之上,呈一灘又一灘暗暗的紅色。

    她每踏出一步,便是一汪腳印大小的血色。

    她的脣角溢出血跡,眸色微微惘然,卻不似以往那種深沉,反倒是在惘然中有了那麼一絲微微的亮。

    她伸手拭了拭脣角,又低頭望着從胸口滲出的血跡,她微微側了側頭,有些好奇又有些驚歎:“原來人的身體裏有那麼多血啊。”

    她的眼眸裏泛出些活潑的思量,像是發現了什麼奧祕:“血從來都代表着殺戮和無情,可是人的身體裏有那麼多血,難怪人生苦楚。”

    她繼續向前走着,腦海之中有些恍惚,彷彿飄渺音歌相喚,要拖着她向一處深淵裏沉淪。

    好像,死亡是那麼溫暖,觸手可及。

    迷惘間,有一溫潤少年朝着她張開懷抱,輕柔微笑。

    “哥哥,當年你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流了那麼多血。”荊長寧望着那飄渺的幻象,有些傷感地喃喃自語。

    直到時間燃盡,彷彿只是一瞬,又彷彿經了一輩子的遙遠。

    荊長寧的面色慘白,若還未落墨的雪色宣紙,眸底深處的黑色瞳子卻經此一襯越發顯得發亮。

    她邁着精準到計算好的步伐,轉過幾個巷腳,步伐時而凌亂,時而整齊,若揮毫落墨,時而狂亂,時而娟雅。

    若畫,似局。

    直到她的步伐停頓在一座山腳。

    山風微涼,攀延着崖壁的軌跡而上。

    荊長寧雙膝一曲,重重地跪倒山腳的土壤之上,嶙峋山石刺破她的膝頭,然而那疼痛完全被胸口的撕裂所蓋過。

    荊長寧輕輕地眨了眨眼,目光有些苦澀又含些狡黠。

    她揚頭,星子顏色落入眸灘深處,微涼的山風吹散些寥落血跡。

    輕揚脣,笑靨如花。

    “救命啊!”她朗聲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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