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世長寧 >第47章 死生系一瞬
    山風飄搖而上,此處傳音的效果極好。

    未過多久,便有士卒自山腰甘露觀而下,幾步排開,讓出一道路徑。

    擡眸望去,即便神思並不明朗,荊長寧也辨得清來人是正是畢春君。

    “我要見易王。”荊長寧目光留着最後一絲清明望着畢春君。

    畢春君對上荊長寧的眼眸,只覺心中像是被重鼓擂擊,再一低眸便見少年周身拖曳而出猙獰可怖的血跡。

    他沉眉,應道:“好。”

    只是片刻,易王的身影出現在荊長寧眼中,那人顯然極是憤怒。

    祭祀之時甘露觀四周不可見血跡,這是大忌,然而這少年身受重傷,卻倒在甘露觀之下,這是想毀了易國祭祀,想毀了易國的國泰民安嗎?

    一擡眸,易王瞳孔一縮。

    眼前的少年傷得極重,當胸一劍刺在左胸,約莫便是心口的位置。

    再一眼望去,那少年身上的衣衫……不是禾兒的嗎?

    荊長寧擡起臉容,和易王的視線一個相對。

    “世子修派人刺殺公子禾,在下取公子禾外衫轉移了刺客的視線,拼死才逃得一條性命,希望易王爲公子禾做主!”她沉聲說道。

    一邊言詞,一邊有嫣紅而猙獰的血跡從她的脣齒間汩汩流出,煞是猙獰卻極是觸人心魄。

    “求易王爲公子禾做主!”荊長寧胸口插着長劍,跪地叩首道。

    易王腳步微顫,只覺壓抑許久的病痛又是發作起來,整個頭顱痛得似要裂開。

    逆子,那個逆子!

    明明知曉祭祀之時不可見血色,他卻對親兄弟舉兵相對!

    荊長寧目光堅韌地望着易王,脣角的血跡低落在土壤上的敗草間碎開,碰觸出沉悶的聲響。

    他會信的。

    因爲就算是戲,她用她的命去演,那便由不得懷疑。

    因爲沒有人認爲她敢。

    所以沒有人會懷疑。

    她就是要這樣烈如重雨的當頭重喝!

    “來人,先將那逆子關入大牢,仔細盤查!”易王摔袖怒喝道。

    他的頭疼得要裂開,他現在滿腦子的混亂。

    “王后呢?讓王后來甘露觀陪孤,讓王宮替孤推按,孤頭疼!”他搖晃着步伐,擺手道。

    “王上,自古祭祀君王該棄絕女色。”畢春君躬身道。

    “祭祀?”易王目露兇光,“那逆子趁孤祭祀都敢對親兄弟動手,還毀了孤的祭祀,這是要毀了孤的國家,祭祀?祭祀還有何意義?孤只要確認這事是真的,定要罷了他的世子之位,配到那蠻荒之地,永不召回!”

    “是是是,來人,快去請宜良王后前來!”畢春君急聲吩咐道。

    有士卒急忙離開。

    畢春君的目光落到荊長寧身上,恭敬地問易王道:“那……這荊長寧如何處置?”

    一則她救助公子禾有功,二則她衝撞祭祀有過。

    這的確不好處置。

    荊長寧只覺神思愈加恍惚,有些撐不住,她張口想求易王將自己交給公子禾,開口間卻幾乎發不出聲響。

    易王目露不耐,揮手道:“孤頭痛,這事便交給你了。”

    畢春君低垂的眼眸含笑,道:“是。”

    荊長寧目光微沉,似有睏意拉扯着她幾欲沉沒。

    不,她不能睡。

    畢春君走到荊長寧面前,神思露出些猙獰。

    “當初,你明明可以躲開我的劍,爲

    何要裝作自己什麼武功都不會來騙取我的信任?”畢春君低聲附在荊長寧耳邊說道。

    不對,荊長寧眼眸閃爍,心中泛出涼意。

    她張了張口,卻還是無力吐露言詞。

    她忽然特別地害怕。

    她算了這麼多,卻單單忽略了這最後一步了嗎?

    “你說,你受了那麼重的傷,若是死了也是正常吧。”畢春君附在荊長寧耳邊又道,聲音低沉,仿若自地獄而來,“真真是天妒英才,不過你放心,公子禾會記掛你一輩子的。”

    不,荊長寧無力搖頭。

    她還不能死。

    仇還未報,她不能死。

    她望着畢春君的臉在自己眼瞳中放大。

    他的手攀上了那插在自己胸口的長劍。

    只要他拔出來,她的血便會流盡,她會死,她真的會死。

    她不怕死,可是她真的不能死。

    荊長寧的心頭驀然泛出一種深深的絕望。

    ……

    在畢春君的手快要搭到那長劍劍柄之上時。

    千鈞只一發,一道花紋繁複的匕首刺破夜色,生生削去畢春君兩隻手指。

    他左手捂住右手,忍不住一聲猙獰的痛呼。

    “誰?”他目光投向匕首射來之處,眼中疼痛和猙獰混做一處。

    “小爺我!”一道清朗戲謔的聲音在夜色中隨風而來。

    來人一身絳色長衫,話音未落便跑到荊長寧身側,伸手將荊長寧抱到懷裏,望着荊長寧穿胸而過的那把長劍,皺眉說道:“傻缺就是傻缺!怎麼這麼傻!”

    “來人,殺了他們!”畢春君怒聲吼道。

    絳色衣衫的男子懷中抱着荊長寧,迎着畢春君向前走了一步,脣角戲謔張揚:“殺我?你他孃的算什麼東西,也想殺小爺我?”

    荊長寧目光煥然地望着眼前一抹絳色的身影,心中微微晃動。

    這個懷抱很是溫暖,讓她覺得無比踏實。

    一瞬間,她忽的有一種迷途之人尋至鄉土的感覺。

    那種微微酸楚又微微釋然。

    畢春君怒聲吼道:“快殺了他們!”

    “孃的!畢春君我告訴你,當初在邊境之上,若不是小爺我手下留情,你他孃的早就不知道死了多久,當初就該讓雲襄那小子一刀劈了你!來啊,小爺我就站在這裏,有種你就殺了我,今天我在你這易國死了,明天雲國的大軍就能毀了你們易國這彈丸之地!”

    聞得此言,一衆士卒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

    畢春君捂住流血的右手,目光閃爍地望向那男子。

    他的話音顫抖起來。

    “你……你你……是蕭嶸?”

    那男子皺眉,沒有向以往那般自戀或是張狂地揚頭回答就是小爺之類的話語。

    他望着荊長寧身上依舊未止住的血色,眉宇緊鎖。

    他沒有再多說言詞,似是擔憂多拖一分懷中的人便多一番性命的危險。

    他邁步向前迫去。

    士卒顫巍着步伐向後退去,竟是無人敢攔。

    那是天下五公之一的蕭嶸公,那是雲國的一尊殺神!

    誰人敢攔他?

    男子一個低眸,目光對上了荊長寧依舊睜開的眼眸。

    “蕭……嶸。”懷裏的人兒張開脣齒無聲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然後雙目一闔,沉沉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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