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世長寧 >第74章 陪我喝酒嗎
    又是一日昏沉。

    天空之下,暮靄漸濃。

    宮殿之內。

    姜姬柔媚着身子骨膩在林王身上。

    “王上。”她輕聲喚着,手持酒爵,“再喝一杯嘛!”

    林王的手挑逗地擡起姜姬的下顎:“愛姬這雙眼睛生得極是好看。”

    自從那日會盟之際,吳姬被林王拉過來擋箭死了之後,姜姬便成了林王最寵愛的姬妾。

    她咯咯地輕笑着,使着渾身媚術努力地將林王灌醉。

    醉了,纔會走不動路,走不動路,自然就能留在她的宮裏。

    她的心思很簡單很實在。

    紅燭昏羅帳,糜奢的溫度升騰冉冉。

    玉體橫陳。

    羅紗繡裙層疊落在地面之上,暗紅油亮的狐裘被手揚起。

    林王抱起姜姬,朗聲大笑着朝着內裏而去。

    幾十條硃紅紗簾搖擺,遮掩着其間一條極是寬大的雕漆長榻。

    有輕笑,欲迎還拒。

    有低語,輕聲嚶嚀。

    燈火漸漸暗下。

    一道白煙自屋頂間的青瓦間悠悠落下,很快彌散開來。

    屋內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只餘沉沉的鼾聲。

    屋頂透進一道光線,在夜間並不明朗。

    那道光線漸漸寬大了些,屋頂的瓦片被小心地移開。

    然後一個嬌小的身影落進了屋內。【零↑九△小↓說△網】

    荊長寧的腳尖點落在地面上,沒有絲毫聲響。

    輕輕地,她從地面散落的衣衫之中,挑出一件白色的裏衣,手中瓷瓶輕輕搖了搖,落下些灰白色的粉末。

    灰白色的粉末落在衣衫之上,像是最不起眼的灰塵。

    荊長寧笑了笑,夜間暗色的光線,映在她微揚的脣角。

    眸底,是一抹狡黠。

    這世間最後一份鴆羽之毒,總歸是用在了最合適的地方。

    也算是不枉她辛苦一番。

    她的目光望向紗簾中兩個模糊的人影。

    “這下,你應該可以死了。”她低聲喃喃。

    揚頭,一道白絹從手中揚起,攀在梁木之上,藉此一躍,荊長寧的身影利落地從屋內飛出。

    青瓦重新覆到屋頂,一切彷彿從未發生過。

    一處老樹之上,荊長寧安靜地望着天邊翻卷的流雲。

    雲深,將所有的星子月色盡皆埋葬。

    不知爲何,在林王宮的西側竟有這樣一片冬青樹林。

    至深冬,依舊枝葉繁茂。

    樹葉將荊長寧的身形遮掩嚴實,她安靜地躺在枝椏間。

    仰望着被樹葉切作星星點點的墨色天空。

    剛剛將羽毒下到林王的裏衣之上,她的心裏忽的無比寧靜,像是揮刀劈開了人生新的序幕。

    “林國。”她攥了攥手,話語沉沉說道。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你說這吳姬也是可憐,難得被王上寵幸,這遇了刺客,被王上拉過去擋了劍也就罷了,這才過了多久,王上夜夜留宿姜姬那裏,誰還能記得吳姬的好?”一個宮女抱怨的聲音傳來。

    荊長寧低眸望去。

    一張破落的草蓆裹着一道屍體,被兩個宮女擡在其間。

    “這吳姬死得也是悽慘,只是倒是苦了你我二人,半夜三更地還要擡去無心院掩埋的,偷偷摸摸地,王上連一個名分都不給吳姬,也真是薄涼。”

     荊長寧微微沉了沉目光。

    當着天下人的面,林王將吳姬順手拉過擋劍,此舉無情到了極致。

    也因此,若是吳姬真的風光大葬,世人想到吳姬皆能憶起林王那一舉動。

    不免是一個污點。

    所以,無聲無息地死,註定是吳姬最終的下場。

    荊長寧嘆了聲。

    果真帝王無情。

    “這無心院據說埋了太多見不得光的屍首,死於宮變的幾位公子,還有幾個**的大臣和宮女,好似最終也都埋在了那裏。”一個宮女說道。

    “據說,還有當年的楚國世子楚長安,車裂之後屍體拼湊起來,也被收殮到了無心院。”另一個宮女說道。

    兩人像是爲了給彼此壯膽,話語倒是很多。

    卻沒有留意到身側冬青樹上的一個身影驀然立起。

    哥哥嗎?

    荊長寧攥了攥手心。

    哥哥……也在那裏嗎?

    荊長寧咬了咬脣,神情一瞬間低落了起來。

    然後她從樹杈上跳了下來,腳尖點地,沒有絲毫聲響。

    她邁步靜悄悄地隨在兩個宮女後面。

    手心攥緊,又漸漸鬆了開來。

    ……

    身側,一壺濁酒。

    酒濁,但烈得厲害。

    墨涼揚頭一口一口地灌着。

    烏雲一個恍惚,露出些許被遮蔽的星子。

    像是掩蓋在土壤下的種子發了芽,便一發不可收拾。

    柔潤的光線傾瀉而下。

    墨涼躺在枯敗草叢之中。

    他伸出左手,便搭在了一處墓碑之上。

    “也不知你是何人,家中可還有父母親人需要照顧,當年就這樣替我死了,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他低聲道。

    墓碑之上,刻着歷了風霜的三個字。

    ——楚長安。

    “父王曾說,在遠古之時有一座城,就叫長安,那是個很繁華的地方,以城爲名,是要我揹負整個國家的沉重。”墨涼笑了笑,膝蓋屈起,右手搭在膝頭墨衫的長擺處。

    “可是,楚長安已經死了,他揹負着恥辱,他不配姓楚,也不配揹負着一座城爲名!”墨涼揚頭,將酒壺中的濁酒飲盡。

    有腳步聲近。

    墨涼的眉一凜,整個人在地面上滾了滾,便傾身躲到了墓碑之後。

    只見兩個宮女鐵鍬挖土,很快地將一張破席捲起的屍體扔到挖好的土坑裏。

    便匆忙着腳步離開。

    然後一個嬌小的身影,輕邁着步伐,在墓碑間安靜走過,最終停在了楚長安的墓碑前。

    荊長寧沉沉跪地,微顫的手撫到經了風霜的墓碑之上。

    她的心中像被重擊一般,疼痛得喘不過氣來。

    這便是哥哥埋骨之處嗎?

    她咬緊牙,卻不能哭出聲來,大顆大顆的淚珠從臉頰上滾燙而落。

    “爲何要哭呢?”一道話音飄渺而來。

    荊長寧的神思頓時清醒了下來,悲傷被濃縮壓迫到內心最深之處,狠狠地靜了下來。

    她目光警惕地望向墓碑之後露出的半個身影。

    墨涼從地面上站起,左手輕捻酒壺的壺口。

    手輕輕晃了晃。

    “這位郎君……是來陪我喝酒的嗎?”他迷醉問道。

    墨涼?

    荊長寧眯起眼眸,心一瞬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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