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世長寧 >第116章 扁舟搖歸年
    愚生眉眼微斂。

    “二弟,我若回去,你登位必會名不正言不順,你應當知曉的。”他說道。

    他是嫡長子,而羽眠是不過是莊姬生下的次子,半月前,羽王突發惡疾去世,那時,羽眠尚在林國,莊姬的大哥莊文山找到他。

    “……我知道大公子一向心懷天下,應當知曉如今天下形式,王上賓天,羽國要穩就必須要有一位明君,而你,不合適……我會扶持二公子當王,你若是願意相讓,羽國可保安定,若是不願,整個羽國便會陷入王位之爭,你和二公子皆得民心,沒有三年,這場爭鬥不可能真正塵埃落定,你應該知曉,三年的時間,會讓羽國國力衰竭多少……大公子和二公子一向親和,應當不想羽國和親情兩者皆失。”

    “……好,我會悄無聲息離開,你就說父王賓天,本公子哀傷過度一病不起,過幾個月向天下宣出本公子的死訊,二弟登位當沒有阻礙。”

    “……公子仁心!”

    愚生望着羽眠,雙手搭在他的肩頭,保持着向上托起的姿勢。

    “生在王室,註定會有這樣一天,我不想和你走到那一步,我相信你,你會把羽國治理得很好,莊文山也會好好地輔佐你,只是你要答應我,在我“死”後,好好待我母后,她也是個可憐人。”

    羽眠擡眸,眸灘清澈透亮。

    “大哥,我不在乎名不正言不順。”他溫朗地笑了笑,“因爲我不想當王。”

    愚生惘然。

    “大哥,你應當知曉我的,我不喜歡,從來都不喜歡宮廷的爭鬥,我喜歡山河,喜歡一葉扁舟便是一生,我向來知曉大哥對我的好,便厚着臉再求大哥縱容我一次。”羽眠揚着脣笑了,“阿瑟有了身孕,我答應了要帶她遠離世事紛爭,尋一處青山綠水。”

    羽眠清亮着眼眸望着愚生的小院。

    “大哥,你向來對我最好,如今連王位都能拱手想讓,不如就再縱容我一次。”他伸手指了指愚生的小院,“我喜歡你的院子,我不喜歡王位,大哥把這小院送我可好?”

    羽眠笑眼望着愚生,眼眸中是清亮的期待顏色。

    是真的,乾淨到沒有一絲雜質。

    愚生苦澀地笑了笑,他的二弟,真的是個很純粹很純粹的人,他不說假話的。

    他是真的喜歡,纔會開口向他要,在他的眼中,王位真的不如一間簡陋的小屋重要。

    羽眠亮着眼眸,指着屋子說道:“可以再建得大些,在院子裏再置一架鞦韆,阿瑟盪鞦韆的樣子最好看,還有那裏,可以搭一個紫藤花架,等我和阿瑟的孩子出生了,可以一起看紫藤花開,想必極是有趣。”

    “鞦韆嗎?紫藤花架嗎?”愚生愣愣地望着狹隘空蕩的院落。

    彷彿有一道身影在院落裏穿梭,青色襦裙,墨發不羈地隨風漾着,她蕩着鞦韆,衝着他笑,他拉着她的手,坐在紫藤花架下,數着一串串流瀑般傾泄的花雨。

    耳邊傳來羽眠的輕喚。

    “大哥,你讓給我好嗎?”

    讓嗎?

    換回本該屬於他的王位。

    他沉默地立在院落之間,整個人像是失卻了魂魄。

    他這十幾年來活的很認真,只要是他覺得該做的,便去做,他學詩書習射御通禮義。

    他以爲他可以做得很好,卻在不久前被那個叫長寧的女孩子撕

    開面具。

    ——“你裝什麼裝?”

    他想要的,他很貪心的,原來他不是如他告知自己的那般清風朗月,他一直都是在裝的,只是裝久了,連自己都瞞過去了。

    可是,如今呢?

    他忽的覺得自己像是風雨中飄搖的一葉孤舟,尋不到方向。

    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他真的想要王位嗎?撇開一切虛僞約束自己的詩書禮義,他竟從來都不知曉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二弟。”他伸手扶起羽眠,“你給我點時間可好?”

    羽眠點了點頭,溫朗笑着。

    “王宮不能沒有人主事,我先回去,三日後,大哥想通了便來找我。若是大哥不來,二弟只好可憐地爲了羽國委屈自己了。”他上前,張開手重重地給了愚生一個擁抱,“大哥,我希望你回來。”

    羽眠離開了,就像他從來未曾來過一樣。

    愚生安靜地立在院中,像是被時光遺棄了一般。

    若是從前的他,一定會答應的。

    無論是從大勢上,還是親情上,他都該答應的。

    “二弟,謝謝你,可是我還是有些猶豫,因爲我忽然發現,你所說的那種生活,原來我也想要。”

    他望着空蕩的院落,神思迷惘。

    “喂,你在想什麼?”

    一道飄渺話音落入耳畔。

    愚生指着前方。

    “我想在這裏置一架鞦韆,等和長寧成婚了,就天天推着她蕩。”他轉頭,“還想在這裏置一個紫藤花架,再過幾個月春天就來了,一片紫色的花海一定美到了極致,我還想以後和長寧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教他們識字,教他們武功,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

    “那不好。”

    飄渺的話音清晰了下來。

    愚生迷惘的神思一定,轉眸對上了荊長寧的眼眸。

    青色襦裙,很熟悉很美好的容顏。

    愚生怔了怔,然後溫朗笑道:“你回來啦,你去了哪,我等了你五天了。”

    很小心的話語,很誠懇的聲調。

    荊長寧卻皺了皺眉。

    “我想,我們不該拖了。”她認真說道,“這本就是一場鬧劇,我們,做一個了結吧。”

    了結,退婚,從此再不相干。

    愚生的身影一晃。

    幾日未眠積攢的疲倦襲來,幾乎讓他站立不住。

    他強撐着衝着荊長寧笑了笑:“容我想想,我累了,我要好好想想。”

    “你怎麼了?”荊長寧看出愚生面色不對,猶豫了下問道。

    愚生擺了擺手。

    “容我想想。”他笑了笑重複道。

    荊長寧咬了咬脣:“對不起,這件事是我的錯。”

    “我說了!容我想想!你們就不能給我點時間嗎?我有錯嗎!”愚生忽的出言吼道。

    荊長寧怔在原地。

    愚生搖晃着步伐走到了屋子裏,門安靜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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