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歌依然會覺得難過和憤慨。
要知道，合歡派無論有多麼弱，他的同門實力有多麼菜，這都是他的宗門。
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或許他對落霞山的感情，遠遠不如仙人峯，但饒是如此，他也絕對不會對合歡派的同門刀劍相向。
一貫缺乏同理心的高長歌，這一刻，竟然能感受百鳥師伯的情緒，他的憤怒可見一斑。
“做了那樣的事情不知悔改，他……難道不覺得愧疚嗎？”
高長歌吶吶自語。
五百年合歡派幾乎毀於一旦。
若非如此，當時只有築基修爲的師父，也不可能成爲長老。
他的師父並沒有詳細向他說明那場浩劫，但所有的記錄，都在合歡派藏書樓的第一層，供所有弟子查閱。
“嗤——”
百鳥歸一的喉嚨間，擠出一絲冷笑，“他會愧疚，他若是愧疚的話，你也不會有今日之禍。”
“荀玠這個人，我當真是再熟悉不過，他只顧及自己，他會將自己所有的錯誤，推到別人身上，他沒有錯，永遠都是別人的錯，他哪怕做錯事，也都是別人逼迫的，他就是個僞君子，一個披着人皮的畜生！”
百鳥歸一咬牙切齒地說道，“可惜，你們師父閉關了，若他沒有閉關，一定會支持我的做法，將這一切公之於衆……”
“他們老了，怕了，也疲了，過了五百年的好日子，就忘記當年的慘況了……”
百鳥歸一越說聲音越小，最終高長歌也聽不到。
今日她不像是在對高長歌說話，倒像是將高長歌當成一個樹洞的對象，一個傾聽者，又或者是，她只是想說，無論對象是誰。
高長歌覺得百鳥歸一的情緒不穩。
“師伯……”
他捂着胸口，白着臉喚道。
百鳥歸一看着年輕有朝氣的高長歌，慘淡地笑了。
她是那麼美麗，輪容貌，怕比合歡派前掌門媚媚仙，更勝一籌，可她又是那麼耀眼，因爲她站在你的面前，甚至不會注意到對方的性別。
這就是元嬰道君的魅力。
“好孩子，記住師伯的話，任何時候，都不要對荀玠這樣的叛徒心慈手軟。”
“能背叛一次的人，就能背叛第二次，第三次。”
“對這樣的人容忍一次，興許會後悔一輩子。”
“就像荀道君。”
就像我。
百鳥歸一笑了笑，拍了拍高長歌的肩膀，“好了，孩子，好好地休息，睡一覺，明天等你再好一些，再去看你師弟。”
隨着百鳥歸一掌心在肩膀的一起一落，高長歌只覺得異常困頓。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愈發模糊的百鳥歸一，咬住舌尖，可意識卻離他越來越遠。
“師伯……”
高長歌吶吶地說道。
下一秒，他軟軟地倒在牀榻上。
沉沉地睡了過去。
……
高長歌再次醒來的時，已是第二天的天明。
“師兄。”
“長歌兄弟，你醒了？”
“唔唔——”
高長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三張熟悉的臉龐，一個是他的師弟晁鷹，另外一個是前掌門、師伯媚媚仙的閉關弟子，令狐白，還有一個是……
“簡殊……”
高長歌喚出了對方的名字。
他發現自己的聲音非常嘶啞。
簡殊，段嫣的朋友。
“段嫣呢？”
高長歌忍不住說道。
“還有師伯呢？”
他又問道。
高長歌環視一圈，發現這裏並非他先前醒來時見過的，兩位師伯居住的茶室，而是他與晁鷹、段嫣等人同住的，弟子的茶室。
他明明記得，先前醒來的時候，自己並不在這裏。
“師伯？百鳥師伯呢？”
高長歌發現自己一覺起來換了地方，忍不住擡頭問道，“是誰送我來的？”
晁鷹的詫異地看着自己的師兄，“當然是我和簡兄了，除了我們，還能是誰，昨天下午，司馬師伯令攬月峯的文師兄，讓我把你領回去，說他們的茶室要招待貴客，你不能住下去了。”
“百鳥師伯還告訴我們，你極有可能這個時辰醒來，所以我們一直在這裏守着。”
高長歌聽言，擡頭，“我昨天下午就來了？我昨天晚上可有醒來？”
“沒有！”
晁鷹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和簡殊兄還有令狐白一直都守在你牀前，你一直昏迷到現在，中途從來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後來阿白受不住，我就讓他睡了，我們兩個守了你一夜。”
說完，晁鷹若有所思地看着高長歌，“師兄爲什麼這麼問？”
“無事。”高長歌簡單地說道。
他搖搖頭，支撐着身體坐起來，“段嫣怎麼樣？他也被送回來了嗎？”
晁鷹搖搖頭，“送來了，不過段叔叔沒有醒，司馬師伯說段叔叔是識海受損，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不過段叔叔是金丹修士，醒來的時候，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鷹哥是這樣說着，可是神色卻一丁點也沒有放鬆，顯然，他並沒有像自己說的那麼篤定。
高長歌沉默了一會兒，又擡頭問道，“救我的人呢？一個佛修？”
“真是迦澤救了你？”
晁鷹面露狐疑，眉宇間有幾分不信。
“迦澤？那個佛修叫迦澤？”
高長歌反應了一會兒，說道。
“嗯，是有一個佛修，自稱救了你，他叫迦澤，說是段叔叔的朋友，我從來不知道段叔叔還有這樣的朋友，以前也沒見過，師兄見過嗎？”
晁鷹滿含期待地看着高長歌，目光中有幾分躍躍欲試，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揭穿迦澤騙子的真面目。
高長歌陷入沉思，他的思緒再次回到那個驚魂的深夜。
瘋狂的元嬰修士，不顧一切擋在自己面前的段嫣，還有突然出現的，沒有任何預兆、突然出現的佛修。
“我沒有見過他，他沒有自報家門……”高長歌說道，還不等鷹哥高呼“他果然是個騙子”，又聽聲音傳來，“但段嫣和他似乎認識。”
“……他們應該是朋友……吧。”
其實高長歌自己也不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