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霜覺得自己有些心軟,就像強行趕走一羣在水邊覓食的小鴨子一樣,有些殘忍,但她還是接着往下:“這裏有王家獵場,朝廷追究這些獵物的來源,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董老頭關鍵的時候卻說了不該說的話:“劉夫人,過幾天吧。我把長月的宅子賣掉。然後去聯繫幾個結義的兄弟,帶上他們走”
“讓他阿爸籌些糧食、布匹來換吧把那宅子換給二牛”花流霜說,“你們再找個荒地,沒有這麼多事,是吧形勢這樣下去,我們也要回老家。”
劉啓悶悶地坐着,突然站起來走掉。
他的心被一種巨大的失落佔領,雖然已經無利可圖,雖然知道這是一種最好的擺脫,卻不知爲何,惘然若失,浮現出自己眼中看到的一景。那是他出城收白布的時候看到的,一個婦女,並無任何不妥的地方,自己進他們村子的時候,她抱了個孩子就坐在村口喂孩子。他還偷看人家幾眼,人家也還他一笑,而自己走一圈回去,那婦女已經倒在地上,村裏僅有的十多人圍在一邊,有人說是餓死的,有人說喫觀音土喫死的。
也許她和自己毫無關係,劉啓說不明白,只是被震撼。
他知道他有無能爲力的時候,這些人離開自己,未必不能生活,然而在一起一段時間了,他們拉土、砍樹、用木棍子穿鐵片耕地、種地、打獵,進行着共同的事情自己卻要被迫拋棄他們,是如何也說不通的。
他想想,大夥一直都是聽從自己的,會因爲自己一個眼神惴惴不安,慢慢地抱起胳膊。
風月過來勸他:“你阿媽也是爲你好”
劉啓違心地說:“我知道,我又讓阿媽失望你說我吧,怎麼幹點啥都不對呢。”
風月攬住他,有點兒激動:“你是自在的混世魔王,但現實是殘酷的,你需要明白。即使你們一起過了冬天,可明年呢上天要殺一萬人,你救不了一人,若是上萬人要殺一人,你只會變成第二人。大丈夫行事,量力而磊,循其源而清其本,不可有婦人之仁。”
劉啓突然有些振奮:“我明天像阿爸一樣寫道奏疏”
風月也覺得自己的勸說適得其反。
還寫奏疏誰看。
風吹曠野,萬籟起音,在彈奏一起異樣的旋律,山淘陣陣,若經行而過的世事,劉啓一回去,卻大出意外地喊:“咱到哪兒都不偷竊,到哪兒不乞討”
劉啓的話有了驅散的意思,大夥個個在心中悲切。
人總是貪逸慣己,哪怕眼下環境惡劣他處便可逢生,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捨得離開。董雲兒卻爲父親和花流霜的話忿忿,不滿她爲何老是讓自己父女帶大夥離開,相比劉啓,自己父女才和這幹人毫無關係,作俑人劉啓反倒置身事外,更不要說花流霜用糧食換取家中宅地,撕毀劉啓許諾的契約。
花流霜聽她爭得句句是理,論出的是非矛頭直接指向劉啓,不禁淡淡一笑,示意她不要激動,繼續往下試探:“這樣說來,確實是我家的不是。可我也不是提出解決的建議,讓大家都好嗎我籌集些款子,糧食,定然不會讓你父女虧上。你們反正也是要離開長月,僅僅帶衆人一程,安去我兒子的擔憂而已”
“也就是說,我們拿了錢,糧食,出去管不管他們都行”董雲兒反問說,“都好的建議就是拿錢出來把你兒子的事抹去”
花流霜暗贊面前少女厲害。
話刺到劉啓,花流霜來不及再說,劉啓走來,看着董雲兒,激動地叫囂:“一點也沒錯,我若棄下此地衆人,就不是我阿爸的兒子。這可行之法其實不可行,連董雲兒這個白喫無賴都看不起我。”
花流霜和風月驚愕,連場地衆人都反轉別視,大夥都發覺自己先入爲主,錯怪了劉啓。
反應過來的花流霜恨不得起身給他倆嘴巴子,問他是不是鬼迷了心竅,自己不只是勸衆人離開,還在摸着董氏父女的底細,而他這一插話,立刻讓自己前功盡棄。董雲兒聽他這麼說,也覺得自己指責過分,帶着微微歉意說:“那,這可是你兒子自己說的”
大水吃了一臉的油。
他小時候跟董老漢練過拳,在一邊不說誰的話,反傾向於保留現狀,從風月那兒聽過另一種設想,比劃說:“大家不掛旗,不打鐵,朝廷未必說大夥就是匪”
劉啓立刻承認自己的不是:“我玩得瘋了,下次不再掛外號打鐵,偷着打行不行”
風月先生慌忙去扯拉他,打算去一邊好好給他交心相談,見他不肯,只得長噓了一口氣,問:“要是有人告發呢”
“誰告發我殺誰”劉啓冷哼一聲說,“怎麼能任人誣陷我想了,剛纔也說了,我要給朝廷上,讓朝廷安排,要是他們不管,我就帶所有的人走,回我老家去”
花流霜氣狠反笑,狠狠地盯住他,想責問朝廷會不會聽他的,去特意安頓他們四十多個人,他又有什麼途徑上奏事。但她站在勸說衆人的角度,只有先考慮這樣會不會讓衆人反感。
此時,風月卻搶到了機會。他從發愣走出來,只是問:“你覺得上有用嗎你上給誰”
劉啓沒去看花流霜,他有些激動地拾起一碗酒,四處伸着讓人看,然後一腳踩到案子上,大聲說:“那也要上”說完,他昂頭喝酒,一飲而去,大叫:“敲登聞鼓的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