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時候,我兄長不是一個純粹的商人,糖參盛行於世,大利湟東的參客,他就給拒絕了,雖然拒絕了,卻還是帶着歉意和感激。他去了幾次你們家,送去人蔘,猴頭賠禮,說我們湟東以參爲命,若是糖參功效不減,當大行天下才是,第二次,我兄長又登門賠禮,送去了三匹好馬,並鄭重地告訴你父親,當初並沒有約定這個祕密只能你們家持有。再後來,你父親大度地說我阿哥欠他的,給記個情吧。今天,我就當着諸位的面,把這些往事交代清楚,免得你說你黃氏對我劉氏如何恩同再造。這些往事,黃場主不否認吧,不否認的話,我繼續往下說。”
郭景孝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了,他拼命地咳嗽,表示自己的存在,萬不可不給臉面,翻臉翻個徹底。
黃文驄默認了這些事實,好久才說:“我也十二分地敬重你的兄長,他重義輕財,絕非尋常商人。到過榷場的人都知道他在塞外的聲名。我們兩家相交已久,確實沒什麼可以明論的恩怨。”
在大庭廣衆面前攤來這個“恩”,其實是在名正言順地羞辱。
黃文驄自然也知道,但當時境況大不一樣,一個大財主賞識你的東西,給了你錢,那口氣自然是居高臨下,他能想到某一天你和他平起平坐嗎他說你欠他的,你就欠他的,但是到了今天卻是人家給自己帶來的更多。
他沒什麼說的,只琢磨着劉宇的用意。
聯想到劉宇對沈萬三的叫陣和劉啓的出席,挑了這個時機說話,他不由恍然,心想:你未必喫得下我,突然卡我,切斷我的生意,不還是衝我家皎皎來的
果然,劉宇口氣一轉,講起自己侄子和黃天霸兩人間的小恩小怨。
當然,這不管是不是出人命,都是孩子間的事,何況最終也沒把劉啓怎麼樣,長輩的給個說法也便算了,未必要你死我活。
剎那間,黃文驄心頭一輕,再無什麼怨恨之說,又想到自己良馬的來源,心中隱隱有點爲自己的負氣後悔。
他掃了劉啓一眼,卻見劉啓一把抓了個肘子,油頭油腦的啃,地下掉的全是咬了兩三口的水果,本想改口將黃皎皎許給,心中卻又一陣厭惡,加上剛纔話已經說出去了,就此停住不提。
劉啓還未聽到有這樣的往事,大張着嘴巴,趁機跳了個圈,伸頭小聲地給自己二叔說事,整人賊眉鼠臉的。
他說:“二叔,我也有筆生意能不能給我一點助要不,你供應我點葡萄什麼的,讓我能釀酒。算我借的也行,你知道,我也很有錢的,只是暫時在我阿媽那兒。”
郭景孝把心放回胸腔,起身打些圓場。
這個圓場自然要大講黃家的不對。
周圍的商人沒他那樣凌然而上、全權圓場的位置,都僅僅覺得話說開來,那就是和解的開始,樂得附哄,說些冤家宜解不宜結的話。
這會,左不虛身後一人走到黃文驄身邊,俯身密密低語,在黃文驄點頭後,他便站起來,說些失陪的話。
公爵只是代表某種的支持來捧場出席,黃文驄多見不怪,起身恭送。接着,他回來,不再宣佈剛剛說出一半的話,回身讓自己的兄弟們去其它場內敬酒,自己則帶着兒子一席一席地走過場,輪換和客人客套或交心。
這其實是極高明的進退之術。
他許諾的話空着,沈萬三會覺得兩人私下的許諾繼續見效,另一方面,劉宇也不會覺得他侄子沒希望,最終誰對自己有利,這個婚姻就倒在誰那。
他不爲孩子們的事道歉、澄清更高明,要是他任兒子講是非,那就是對着幹,要是他當即道歉卻又示弱,所以他打算把道歉放到這輪敬酒中,顯得酒中釋恩怨的大度。到了劉啓這一席位,父子兩人心中雖然都滿是不自在,但表面卻是另一回事,老遠就舉杯。
郭景孝也舉杯相迎。
“小黃,這可都是你家的不是”郭老假怒說,隨後又講劉啓是怎麼好,把黃天霸父子罵得體無完膚。接着,他“嗨”嘆了一聲,去拉無動於衷的劉宇,大叫:“劉兄,你可不得與他這等人一般見識”
“還不向你劉家弟弟道歉”黃文驄乃奸猾善算的人,心中也是一片雪亮,這個階怎麼也要遞出去,當然就在於遞大遞小。
黃天霸剛咽完吐沫,就捱了一巴掌,不得已跪下,低頭說:“是我不對”
劉宇還沒什麼,劉啓便高興萬分,大叫說:“黃伯伯,你不要打他,讓我來。”這就向黃天霸笑咪咪地招手。
黃文驄給了兒子一腳,使勁提到劉啓面前,說:“看到你沒什麼,你黃伯伯才欣慰。黃伯伯今個把他給你處置。”
他又打得兒子慘叫連連,說他騙了自己,謊話連篇,箇中內情自己全然不知,說完就接過旁邊下人倒的酒,向劉宇敬酒,說:“我說怎麼來着,自家兄弟還殘殺,原來是這些小子們的恩怨。來,我敬兄長一杯,咱們兩家攜手,金錢自然滾滾而來。我黃家的聲望還是有的,對不對”他把以前的弟換成兄,言語又極得體,順便又提出了兩敗俱傷的可能,那是十足的綿裏藏針。
“嗯”劉宇坐在那裏舉杯,示意黃文驄往旁邊看。
黃文驄覺得他的笑意不太對,一轉頭,眼睛直了。
不用說,旁邊的劉啓正激動不已。
他發羊角風一樣笑,邊爬着向前,邊向黃天霸擺手,等黃天霸剛到跟前,甩手就是巴掌。
黃天霸一聲慘叫,捂着半個臉孔掉眼淚。
黃文驄心中一疼,心中卻安慰說:“兒子,忍忍,他比你小得多,再有力氣能打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