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瘋”龜山婆婆站在門口,陰森森地說,“他們有了孩子,世上又多了一個不記得天神和薩滿的人我要讓天神在人們心目中的位置不被任何妖魔取代。你以爲我心裏不疼嗎我還要去找章青水,讓他去搶親,替他奪取首領的位置,那時再解除法術。”
花衣裳大聲地說:“這惡毒的法術,這惡毒的想法。我不會扶你去的”
“記住,你是我的奴隸生來死去都不能改變。”龜山婆婆的牙齒都露出樑子,兇惡、厲色,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花衣裳一步不讓,大聲地爭辯:“可她是你的養女”
龜山婆婆再次問:“你去不去”
花衣裳還是搖了搖頭。龜山婆婆不再要求她,而是回頭給了她一個木碗。花衣裳看到木碗裏有一些黑綠的汁液,臉色變得蒼白,但她還是接過碗,不吭不響地往一邊走去。龜山婆婆冷笑着,哭着,摸着牆開始上路。
一段艱難的路程,艱難如苦難的結束。
柺杖拄,身子晃,牆面猛然在昏花的眼前空旋,她摔了一個跟頭,卻又在天地飛旋中爬起來。汗水擦了,塵土尤在,漫長的前路,偶爾走動的卻又是陌生的臉孔,恐怕也只當她是瘋癲。
她心中的使命使她直直看着前路,當又一次倒地時,她又看那永生不老的天空,感受大地母親帶給自己的力量,咬起最後的幾根枯齒,在心中發誓:“這片天地裏不能沒有天神和薩滿不能誰觸犯了它,都要被長生天降罪。我需要一個支持它的首領。讓我還有一點力氣,走到他面前給他祝福吧。”
百餘步後的庭院。花衣裳沒有去喊任何人,默默地坐着,只是不斷地落淚。
她用水衝開汁液,用手指頭反覆地攪動,像是把自己都攪回了過去:從小就做奴隸的日子,偷偷想和人好的難爲情,也想到了見到十來歲時花倩兒的心情世事如穿花,反覆地衝擊着自己的過去。
當花衣裳再次站起來突然興致勃勃地打來一盆水,理自己花白的頭髮,看自己的容貌憶起當年時,龜山婆婆又一次摔倒。
這次,她並沒有再能站起來,而只是用上兩隻手和兩隻膝蓋,拖在地下,慢慢地爬動。嗚嗚的骨笛哀轉不停,一個含了淚水的孩子坐在土牆上婉轉地吹動,似乎沒注意到角落裏的抗爭。但龜山婆婆卻注意到了他。
也許,這就是天神的將來
花衣裳死了。
龜山婆婆終於憑藉長生天給予的氣力來到章清水的身邊,像一隻土老鼠般送去別人並不在意的祝福後,昏迷過去。
此時,父兄給他壓力時,他才知道自己多麼的愚蠢,多麼地希望擁有那個女人。
戰爭比想象中的更容易凱旋。
阿瑪森如期召開。
足有半個月昏迷不認事的龜山婆婆無端端地清醒,像是記得喫飯和穿衣那樣,不聲不響地在歡天喜地的氣氛裏摸到了自己的百花冠袍,大叫花衣裳。
這時,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曾逼迫花衣裳服毒而亡。雖然惱恨花衣裳不見了,她還是又一次爬過門檻,穿過過無人的土洞,來到街上。只一感覺那人山人海的氣氛,她就發自內心地呼了一聲絕望的大喊。
人羣不時會有動亂。她這個孤苦的老人被侄子救起時,卻問這大地:“我早已有了幻象,那個披滿白鬍須的妖魔要被掛在這裏的任何地方。”極是難以釋懷。而後,章赫也來看了一次,遠遠站着喊了幾聲,不讓她再掛念塵世。她胸在燒,話要說,怒睜着眼睛抽出全力要告訴他。然而她用眼神,耳朵卻徵詢和留意,旁邊的親戚沒有一個在聽着,他們相互談論要開讓孩子去的學堂,自家的那小去不去。
“不行”她終於大聲地吐出一個清晰的字,頭上的血管呼呼地供給。
“不行”唯一留意的老婦人說,“不行就不行”轉而告訴旁人說:“她又想說啥啦該去不去,不是活受罪嗎”
“薩滿不要學堂”她氣急敗壞地吼,卻被一口痰卡得厲害,轉而幾乎過去。
“不躺着”老婦人安慰說,“好了再扶你出去”
龜山婆婆悲哀地哭吟,眼淚和眼屎一起臥在眼窩裏。
終於,她掙脫大喊:“長生天呀,你的奴僕追隨你來了,可百年之後,卻有誰記得我”而後,她吐血不止,眼睛卻仍然不肯閉上。
她家的老哈哈珠子又一次要來“一卷風”,並讓衆人離開,站在牀頭說:“看他一眼吧,他的確是你的兒子。”
龜山婆婆卻搖了搖頭,告訴他說:“我只有一個女兒我愛她。”
花倩兒也回來了,被劉海送到她身邊。
此時,一個掏空頭髮的孩子正光着屁股拽毛尾巴。兩人默默而視,眼淚都不止地流淌,終了,龜山婆婆露出一絲笑意,拉住她的手,粗聲大氣地喊:“告訴那個孩子。讓他記住長生天的恩德,永遠也不要忘記他不是個平凡的人。”
這天,龜山婆婆離開人世,花倩兒卻知道那個她說的那個孩子不是在她身邊玩耍的那個,而是指愛子劉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