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地握住手中金鎖,漸漸回神過來,仰天嘆息:“天不滅我花家,終是有男兒活了下來!”

    既而,她盯着那名叫花落開的少年,恨鐵不成鋼,使勁就是一巴掌:“你父祖都是蓋世英雄,怎就有了你?既作事下作,又怯懦如豬,丟光了他們的臉!”

    蔡彩四十出頭,姿色已被風塵掩去大半,只留下幾分尖刻。她剛出了賭場,就看到鼻青臉腫的兒子,便摸了摸兒子的臉蛋,“哎呀”,“哎呀”地叫,心疼地罵:“你也長了個兒,怎麼老是被別人揍?”說完,留意到兒子身後的女人,一下兒對號入座,一擺手掌,嗓音變得尖聲細氣:“你是?西湖的那丫頭吧,我給你說的丈夫怎麼樣?那時候你還死活不依呢!現在知道大姐的好了不?”

    “她是姑姑呀!小姑呀!”少年怕極了新姑姑,慌忙提醒,不要她再亂嚷亂抖。

    “什麼?”蔡彩即刻捂了嘴,盯着花流霜愣上半晌,“嗚”地一聲哭出來,搶天呼地般大喊,“流霜。是流霜呀?我的娘,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花流霜幽幽嘆了一口氣,扶着她的胳膊說:“跟我回家。以後,再也不要做這偷雞摸狗的事了。”

    她帶着母子回家,進院就讓人燒飯,進屋就喚丈夫。

    劉海見妻子找到失散多年的親戚,也推掉了外面的應酬,盡力逢迎,和她母子坐到一起敘叨。

    禿孔雀難尋真鳳凰,落難人怕逢貴親戚。

    蔡彩幾經流沛,中途又嫁過短命的丈夫,慌多怕多淚也多,連說帶唱,一刻也不停地念叨祖上的功德,才讓小姑子得了福氣。

    花流霜見她越說越不着邊,竟要劉海對自己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只好到外面歇一會去。她再進去,見劉海可惜花落開的相貌、身板,正問他話兒,便聽上幾句。花落開凡事都不敢承認不會,什麼都“會一些”,竟成了既謙虛又博學的君子。劉海摸得透少年人的心理,卻也不揭破,只是微笑着說:“只會一點是不夠的,要是能收住心,就去學堂上上課。”花流霜實在忍不住了,便在他耳邊輕嚷:自己的孩子沒見你問。人家的孩子,你瞎操心什麼?

    正說着,新加的奴隸送來酒食,沿着大桌子擺了一堆。

    劉海邊讓母子動筷,邊讓段晚容看誰在家裏,一起過來喫飯。

    不一會,逢術在風月之後來到,落落寡歡地坐於一角。花流霜知道他心裏的事,便捅了捅丈夫。

    劉海嘆了口氣,給逢術說:“人家老餘不下飯的時候總有道理。你也說說,劉啓想跑了,你怎麼防可以防得住?要是你有好法子沒用,可以不喫。”

    他的話音剛落,段晚容和雨蝶已含笑噴飯。

    原來餘山漢聽說飛鳥不見了,心裏急,有人勸他兩句,他張口就說:“劉啓是我奶大的!你們不心疼我心疼。”

    逢術看了風月一眼,低聲說:“以先生的意思是:他爲什麼要跑?要說爲了整章擺尾,爲了去漠北,這都好!怕就怕,他手裏真有完虎骨達傳國的寶貝,而又不知輕重地示人!”

    劉啓絕不是一個不經嚇唬的人,除非遇到真正可怕的事。

    而那個代表草原天驕最高榮譽的寶物,完全有讓章擺尾撕破臉的可能,倘若它落在劉啓手裏,劉啓又不願意獻出來,也惟有靠逃走來避難。劉海不是沒有往這想。但放到這裏說總不好。他便擺擺手,說:“喫完飯再說。”

    說到這兒,他笑着給蔡彩說:“劉啓是我不成器的兒子。從拜塞戰場逃走,不知道去了哪。一家老小都被他鬧得雞犬不寧。他們又要念叨,冷了氣氛,別有什麼,你也別客氣,喫飯!喫飯!都喫飯,孩子們都要快回來了,見你們悶在這,不跟着鬧纔怪!”

    又是個話音剛落,劉阿田已蹦蹦跳跳地進門,她誰也沒看,擡着下巴到劉海身邊,伸出右手,說:“大伯,給我錢。要是你不給,我就去餵我的馬,喂完馬去睡覺。”

    蔡彩被她可愛的外表迷惑到,好奇地問花流霜:“什麼餵馬睡覺的?”

    花流霜沒好氣地說:“學她兩個阿哥,到了夜裏好逃跑!”立刻,她盯着劉阿田,厲聲大喝:“飛田。你跑一個給我看看……光說不跑,半個毛子沒有!”

    飛田的臉蛋一下兒黑了。

    她左右看看,見全家都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看着自個,就一步一步往外溜。劉海喊她,要她到自己跟前喫飯,她這纔回來,嘿嘿笑着給劉海說:“不給我錢,我就不去上學了,說不去就不去,半個毛子沒有也不去!”

    正說着,劉阿孝領了劉阿雪站在門口望。

    劉海笑笑,喊劉阿孝到跟前,指着花落開說:“這個是你落開阿哥。吃了飯,帶他去學堂看看!稍候,我會給田師打聲招呼,讓他替你阿哥上學。”

    劉阿孝詰問:“那我阿哥回來到哪上學?!”

    隨後,他盯着花落開,眼睛閃着惡狠狠的光芒,倒把花落開嚇了一跳。

    劉海看了劉阿孝一眼,嚴厲地說:“等你阿哥回來再說!”接着,他又跟蔡彩說:“這是他二叔家的狼崽子!別看他沖人就瞪眼,卻比劉啓好相處多了!”

    ※※※

    兩天後,已是上學的好日子。

    花落來一起牀就迫不及待地穿上新衣,踏到精鞣軟皮靴裏。

    他跑到外面的地上踩兩腳,正聽着“嚯嚯,嘰嘰”地響,一擡頭看到母親,就興奮地說:“這靴子真暖和!”

    蔡彩捻着他的衣服,左右看看,嘴巴里也嘖嘖稱讚:“是好看!我兒子是好看。也虧得你姑父,他怎麼就知道你稱這一身?我看他比你小姑要疼人!我聽到雅塔梅那媳子撇着嘴和人嘟囔:劉啓還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這麼好的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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