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秦汾這麼說,承大夫心裏格外地不踏實,他發抖地指住劉啓說:“這個人是奸人!早晨他在馬廄裏殺了人,搶了馬匹!”

    隨着血液順劍而流,劉啓的力氣也一點一點地消失,他看對方惡人先告狀的嘴臉,一句辨別的話也懶得說出口,但看秦汾趕小許子來幫自己的忙,心中還是熱呼呼的,心想:皇帝總是要愛惜自己的忠臣的,不讓他仰仗誰呢。

    “我好了!纔可以保護他的安全!”劉啓心裏又想。

    他再來不及想其它什麼。小許子走到他跟前,用輕蔑的眼睛看看他,握住劍,用腳駐住他的肩膀拔。劉啓驚懼地看住她,什麼也來不及說,就看被她拔了劍擱在自己的脖子前晃盪。他嚥着幹喉嚨,看一看小許子,從她的面孔上看到抽搐的獰然。小許子想起上午的事,心裏就恨,確實想趁機刺他,不由兩手捧劍,掀着上嘴脣想下決心。但她終究沒殺過人,又見劉啓的刀還在手裏握着,心裏也害怕,便說:“你上午要給我要喫的,我不給,你就打我!是不是?”

    劉啓先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何時給她要了喫的,但還是連連點頭。他低頭,見血狂流不止,慌忙去摸自己的裏衣。因自己的裏衣撕去太多,他幾下都撕不下長點的棉布,卻也只能繼續撕。

    小許子雖不放心,可心中又想:說出來他也沒命,想來他也不敢說。於是就提了把劍,把劉啓打的野兔提了回去。

    血汩汩地流,潤溼衣服,沁入土地,將這些染成大片的血紅!

    傷口的疼痛也越來越明晰,劉啓忍不住呻吟,卻覺得光線射得很難受,便奮力起身,縮到密草的後面。血流過的地方慢慢發緊,侵附過的皮膚上結過漸硬的暗紅幹血層。血液甚至粘過衣服,讓衣服開始厚硬。很快,一羣蠅子唱着曲子歡快而來,圍在他周圍尋覓良食。他在孤獨中支撐,捆紮完傷口,渾身眩暈無力,昏昏欲睡,卻又感到無比的飢餓。突然,草棚邊傳來肉香,每一絲每一縷都往他的心肺裏鑽。他嗅得出來,這是自己打的那隻兔子,心說:“這隻兔子真香!”

    在食物的刺激下,他有了一絲精神,爬到草窩邊,眼巴巴地看。小許子在姓承的大夫的幫助下,剝了兔子皮,正在火邊翻烤。

    劉啓不知道她看到自己沒有,只聽到她有滋有味地給秦汾說:“陛下不知道,兔子的肉最香。”

    承大夫也拿出自己的食物分給他們兩個,恭敬地侍在秦汾身邊,不去先喫。

    劉啓覺得越來越餓,卻也只有可看的份。

    不一會,秦汾衝他喊:“你再去找點喫的吧,這些還不夠孤一個人喫呢。”他便應了一下,舉刀趕草,踉蹌地走動,再找點食物。

    “笨笨”趕在他旁邊,不停地用尾巴給他趕蒼蠅,圍着他轉,低低地嘶鳴。

    食物豈能說找就找得到?他費盡心計,但體力不濟,在水邊捂到一隻大蛤蟆,用血引來幾隻水蛭,最後又摸了三隻大的土蝦。看着這些難看的東西,劉啓還是決定把它們作爲自己的晚餐喫掉,不然受傷的身體是最難以熬過飢餓的。眼前似乎一花,癩蛤蟆也能變成天鵝肉。劉啓騙着自己樂兩下,自己給自己說:它們雖然長得醜,卻很好喫!他回來坐到死火邊把火燃起來,辛苦地用小刀剝蛤蟆的癩皮。秦汾喫得飽飽的,正在承大夫面前說劉啓的優點,突然感覺到小許子碰自己。他一轉頭,便看到野狗一樣的劉啓,正在剝一隻很噁心的東西,不由一陣厭惡,便想:他真是個邪惡的人!

    “你在弄什麼喫?!走遠一點。”小許子嚷道。

    “一隻蛤蟆!”劉啓邊說邊舉起來,親熱地問秦汾,“幾隻螞蟥和土蝦。陛下喫不喫?”

    秦汾轉身就想吐。

    小許子幫他捶了兩下背,見劉啓又問自己,怒衝衝地跑到他面前,一腳踢去他手裏的蛤蟆,嫌惡激動地吼:“這些噁心的東西。你這噁心的人,喫死掉你!喫爛你的舌頭。狼心狗肺的傢伙!”

    “這有什麼?我在家鄉生病的時候,先生還給我喫蜈蚣和蚯蚓呢?!”劉啓也有些丟人,放地人是不喫魚和蟲子的,便紅着面孔爭辯說,“這些比太醫的藥要好得多,我們那裏的人都喫。”

    “你們那裏都是噁心的人,頭上長瘡,腳下流膿。都是喫癩蛤蟆喫的!”小許子歹毒地說,“爲人惡毒,卑鄙無恥,下流。那裏的女人們不守貞節,聽說在後母和兒子通婚,弟弟娶兄長的老婆時,別人還非得去慶賀,就都跟野獸一樣。”

    劉啓雙目瞪視着她,差點吐出血來。

    他爬起來,撿起自己的食物,弄一點火種去遠一點的地方,心說:“我知道你是女人,不跟你計較。陛下是萬萬不會這麼想的。”

    他安慰自己的話遠不能讓自己平衡,便看向棚子,又見棚子裏的兩人都以極不屑的目光看他,心說:“要是我把打的兔子半路吃了,還會喫蛤蟆嗎?”移過火後,他心中又酸又疼,這就又不服氣地想:我們就是蠻夷,你們文明,那又怎麼樣?想到這裏,他滿胸都是孤苦怨憤,又因身體虛弱,難以制止自己的胡思亂想,便一會想到用二牛的母親讓小玲嫁給大水的事駁小許子的罵,一會去想看人家的胸脯是多大的惡事,一會想回家,一會又想知道介鬥章又沒有找到雲將軍給他統計戰功。

    他抗拒着自己的噁心,胡亂填一填肚子,便臥在潮潮的地上睡着了,真做夢做到頭上長瘡,腳下流膿的自己。

    這又是一個黑夜降臨,狂風醞釀。

    不知怎麼的,“笨笨”無來由地怒躁,突然揚蹄悲嘶。

    大風搖起蘆葦草和高高的狗尾巴,呼唰唰地響,像迴應一樣。

    劉啓突然被噩夢驚醒。他喘着氣,辛苦地擦汗,望着漆樣的黑夜,才知道天氣又變,又要下雨。

    中軍兵源多出於直州和京畿,許多都是進身的品秩子弟,身在林承時,舉兵幾乎不可能,頂多假借上令入勤,秦綱卻翻雲覆雨,硬把這不可能轉換爲可能,有剋制,有組織地逼宮,真把魯後唬住。

    早上,魯後沒用食物,只呆呆地坐着。她心中藏了一個祕密,那就是老皇帝死前,有一份密詔,竟然是讓自己這位庶長子繼承大寶,自己硬是扭轉了乾坤,可現在中軍竟還是擁戴對方登基,定是天數使然,非秦綱之

    能。在林承政變後,秦綱已經尊魯後爲皇太后,貶失蹤的秦汾爲長樂王。

    名義上,魯後依然是母儀天下的人。

    但她知道,自己這個太后僅是秦綱出於穩定形勢,維持正統的緣由而採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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