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青聽着他壓抑的聲音，覺得難過極了，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安慰。
薄瑾修不是那種習慣讓別人安慰自己的人，他太強大，強大到哪怕是極其崩潰的時刻，也知道該如何剋制住自己的情緒。
他的失控並沒有維持太久的時間，因爲支撐着他必須冷靜下來的，還有更多等待在那裏的事情，等着他一一去做。
甚至皇甫青都還沒有從那種極端壓抑的情緒中恢復過來的時候，薄瑾修就已經一抹臉從地上站了起來。
“等會兒阿圖他們回來以後，你讓司叔把皇甫執藥無論如何看好了，不管是關還是綁都隨便，哪怕打斷了他的腿，都不能再讓他逃走。”薄瑾修冷聲道。
如果說之前他拿皇甫執藥當長輩看待的話，那麼如今不再是了。
皇甫執藥，觸到了他的底線。
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的方式，在背後設計或者傷害他的孩子。
看出薄瑾修臉上的怒氣，皇甫青愣了下，點頭道：“你放心，哪怕用毒用藥，我們今天都絕不會讓他溜掉。”
要是在他們這麼多人的看管之下，還能讓皇甫執藥給逃走，那他們也別幹了。
就這本事還跟莊慕虞，跟王鬥個屁？直接洗洗睡覺得了。
薄瑾修交代完，擡腳往老夫人那裏走去。
既然知道事情的源頭出在誰那裏，那就直接順着源頭重新查。
他就不信，這一次揪不出來這件事的真相。
……
主屋裏，老夫人正靠在軟榻上喫着水果，旁邊皇甫菁和小兔伺候着，一個剝水果一個捶背，過得無比愜意。
看見薄瑾修突然造訪，老夫人愣了下，有些驚喜。
和南宮老太太對待南宮翡的寵愛不同的是，皇甫老夫人對薄瑾修這個孫子，心裏是又滿意又害怕。
滿意的當然是薄瑾修出衆的能力，像所有家長都覺得自家孩子最牛掰一樣，老夫人也覺得在當前的四大家族裏，哪兒都找不來一個能和薄瑾修並肩相比的能人，包括南宮翡也要退居半步。
可滿意的同時，她卻又有點怵這個孫子。
無他，還是同一個原因，薄瑾修太強了。
他的天賦和能力，強大到在老夫人還沒想退位把權利交出去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夠獨當一方了。
皇甫老夫人不是南宮老太那種願意無條件把好東西給孫子的人，她放不下手中的權利。
哪怕是一個皇甫家的掌家權，她也想要拽在手裏。
更何況，對於薄瑾修在薄家長大那麼多年，還有他一直堅持自己姓薄，不願將姓氏改回皇甫這一點，都讓老夫人無比的介意。
所以在前些年，薄瑾修雖然已經掌管了司部，且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商業帝國，可在這皇甫家爲大的玿府城，他還是處處掣肘，因而他纔會乾脆帶着皇甫青和皇甫圖離開玿府城，將事業往江城遷移。
這麼多年下來，薄瑾修的薄氏江山越來越壯大，如今已經到了連皇甫家也要依靠他的地步，老夫人才開始後悔當年對他的芥蒂來。
可爲時已晚，如今的薄瑾修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會乖乖聽話的少年了。雖然他也從來沒有乖乖聽話過。
於是老夫人只能對他讓着又防着，希望他可以一直扶持着皇甫家，又怕他把這個家給毀了。
原有的那點親情，早就在這又防備又扭曲的多年中，變得只剩下利益的畸形。
此刻見到薄瑾修來，老夫人愣了一下，眼裏一閃，心裏第一反應是，他是來做什麼來了？家裏最近沒人招惹他吧？
不過這些都是藏在心裏的念頭，面兒上，她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就彷彿只是個長輩單純見到後背的高興似的，朝他招招手道：“瑾修，你怎麼來了？今兒不忙了啊？”
“修少爺。”小兔站起身給他倒水，乖乖叫道。
薄瑾修看她一眼，很陌生的眼神，他沒有記憶，不記得小兔曾經是顧籬落的助手。
小兔愣了下，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低下頭退開。
“怎麼了這是？瑾修，你有什麼事嗎？”老夫人看出薄瑾修臉上神情不對，故問道。
薄瑾修冷眼掃了眼皇甫菁和小兔，冷聲道：“你們出去。”
皇甫菁一怔，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微眯了雙眼，擺擺手道：“你們下去吧。”
“是。”小兔和皇甫菁都點點頭退了出去，走在後面的小兔，還貼心的爲兩人輕合上了房門。
皇甫菁有些惱怒她這個動作，關了門她們還怎麼偷聽？
她聲音就是正常人說話的聲音，皇甫菁生怕裏頭的薄瑾修聽到，咬牙擰了她胳膊一下，恨恨道：“走，我這不是在走嗎？”
小兔疼得倒吸口涼氣，委屈地捂着胳膊沒有說話，跟在她後頭離開。
屋子裏只剩下老夫人和薄瑾修兩個人，見薄瑾修一直沒有坐下，老夫人笑笑道：“什麼事啊值得你親自來我這裏跑一趟？來，坐下慢慢說。”
薄瑾修依言坐下，只是依舊沒有開口，就那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老夫人。
老夫人年歲已高，要說也是大半生闖蕩過來的人了，可被薄瑾修這麼盯着，她還真是從後背到腳底都不舒服。
那種天生自帶的氣場，甚至無關能力和年齡。
有的人就是天生擁有那種，一個眼神可以攝得你不敢開口不敢直視他。
“瑾修，你……”
“奶奶。”
老夫人剛想試探着問問他來找自己是爲了什麼事，纔剛開了口，就聽見薄瑾修叫她。
老夫人愣住了。
這可真是太稀罕了，薄瑾修竟然會叫她奶奶。
當年他父母的事情鬧得家裏不甚愉快，她更是不喜歡薄瑾修的母親水寒泠，覺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兒子，以至於後來發生了那樣的變故，水寒泠直接瞞着所有人將孩子送到了薄文疆那裏。
多年以後，皇甫家才找回薄瑾修這個孩子，可薄瑾修那時候已經記事，哪怕願意迴歸皇甫家，可硬是犟着脾氣，一步改姓，二不叫人。
這麼多年來，老夫人就沒從他口中聽見過“奶奶”這個稱呼。
甚至薄瑾修對皇甫家的其他長輩還會稱呼伯啊叔啊的，比如司管家，比如皇甫執藥，還有皇甫震等，可對她卻始終只尊稱老夫人。
對此老夫人從不滿到麻木，以至於到了如今，真的聽見了這個稱呼，心裏卻更是後怕起來，驚得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奶奶，雖然我和您之間有一些隔閡，但在我心裏，始終認爲我們算是一家人，您是長輩，再怎麼樣也不會害我，同樣，我再怎麼樣也不會至皇甫家於不顧，有我在一天，我就會護着阿圖和嫣兒，還有青他們。”
薄瑾修淡淡道。
老夫人對他這話有些納悶，皺眉問道：“瑾修，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這麼多年你不肯改口，奶奶也從未強迫過你啊，幹嘛突然說這樣嚴重的話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薄瑾修直視着老夫人，冷聲道：“當年我不肯娶妻，是您一再跟我強調，說讓我有個孩子的。”
他提到正題，老夫人怔了下。
原來是爲了孩子的事情，她眼裏閃過一抹不自然道：“怎麼提起這事來了？當年……我那也是爲了家族考慮嘛？你也知道我的身體不好，自然希望能在大去之前看見你留個後的，再說你不是也同意了嗎？”
“是，我同意了。”薄瑾修點頭道：“可是後來，琮琮是怎麼來的？”
“啊？”
這回換老夫人懵了，她反應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薄瑾修是真的在問她，於是皺眉道：“瑾修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不是你選擇了用科學的方式留個孩子嗎？後來琮琮……雖然出現的突然，但應該也是醫院那邊出了問題吧……”
頓了頓，她又道：“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不管這孩子的母親是誰，反正他是你的兒子，這一點咱們驗過多回，不會錯的。”
薄瑾修眼中閃過一抹冷光，他看得出來，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心虛的樣子。
他換了話說：“可是皇甫執藥說，我還有個孩子。”
“什麼？”老夫人真驚了，她年紀大了，受不得這驚嚇，還是這麼一小會兒接連而來的驚嚇，“怎麼可能？當年他不是說……”
話沒說完，她先停住了。
薄瑾修站了起來，上前兩步緊盯着她：“他不是說什麼？”
“沒，沒什麼……”老夫人眼神閃爍着，企圖糊弄過去。
但薄瑾修怎麼可能任由她耍了一次又一次？
他森森一笑，道：“您不說也可以，您想要瞞着一輩子也沒問題，不過您最好做好心理準備，親眼看着我怎麼毀掉皇甫家。”
“瑾修，你……”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薄瑾修，沒想到他會爲了個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管如何，薄琮琮他們是認下了，而且這些年並沒有虧待這孩子，這還不夠嗎？
“告訴我真相。”薄瑾修一字一句，咬着牙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