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顧籬落似乎都要靠着門框睡着了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大力的拍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聲音大到讓顧籬落一下子就驚醒了過來，心跳也緊跟着極速跳動着。
她從地上起來，手放在門把手上，警惕地問道：“誰？”
“是我，小司。”莊右司聽見顧籬落的聲音，才鬆了口氣問，“你沒事吧？”
顧籬落頓了頓，脣角微微緊抿。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想要讓莊右司和莊慕虞之間隔閡更大的話。
她握緊了拳，深吸口氣低頭打量着自己。
浴袍，溼發，哭過的眼睛……
很好，不需要做任何修飾。
“阿籬，你怎麼了？你開門！”門外，一直沒有聽見顧籬落聲音的莊右司急切問道。
顧籬落右手握緊門把手，扭開反鎖釦，然後輕輕旋轉，打開了房門。
“咔噠~”
房門從內打開，莊右司看見了雙眼通紅的顧籬落。
他愣在門口的腳步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邁開了，微張的嘴巴也不知道該發出什麼樣的音節才合適。
早就想到的，在來的路上他想過了許多的可能性。
可是當真的看見猜測成真，看見一向要強的顧籬落以這樣弱者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下。
顧籬落打開門就沒再看他，而是轉身往裏走。
莊右司看着她的背影，哪怕有醫療團隊給她配製絕佳的營養藥物，可像她這樣被不停的抽血，不停的做手術，接受各種化驗的人，怎麼可能真正健康得起來。
以前的顧籬落就很瘦，現在，她看起來更瘦了，彷彿一陣風就可以吹倒似的。
莊右司覺得喉嚨澀得難受，他鼓起了很大勇氣才擡腳走了進去，然後輕輕合上了門。
顧籬落背對着他，去衣櫃前取了衣服，說：“麻煩稍等，我換件衣服。”
莊右司能說什麼？
他開不了口，面對這樣的顧籬落，他滿心都只剩下刀刮似的痛。
顧籬落沒有看他，只是取了衣服去衛生間換洗。
吹風機的聲音傳來，莊右司能猜到她是在吹頭髮。
他看着依然整潔，沒有絲毫翻亂痕跡的房間，心裏稍稍鬆了口氣，卻依然不敢肯定莊慕虞到底做了多少。
隨着吹風機的聲音，莊右司恍然想起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給顧籬落的那句承諾：只要你乖乖待在這裏，我發誓定會護你周全。
如今想來，這句承諾彷彿一個天大的笑話。
怪不得顧籬落不信。
她很乖，沒有逃，沒有鬧，配合抽血配合手術。
可他保護了她什麼呢？
讓她被當成實驗原材料不停的被榨取？還是放任他的哥哥對她起了歹念？還是明知道她的女兒生病需要人照顧，明知道她和子女分隔兩地，卻仍然眼睜睜看着她痛苦，自己卻站在一旁說着那句空話——只要你乖乖的，我會護你。
莊右司，你護住她什麼了？
曾經她爲護你可以隻身擋在車前，爲你和那麼多人理論，如今呢？你給她的只有背叛，傷害，和一句笑話似的空口諾言。
心裏的痛楚好像被加工了再加工似的，讓莊右司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低着頭盯着地面，哪怕顧籬落沒有站在他面前，他也覺得自己沒臉見她。
顧籬落沒用太久時間，她只是換了身衣服洗了把臉，然後胡亂地吹了下頭髮就出來了。
衛生間的門擰開，響聲讓莊右司微微動了下，只是依然低着頭站在那兒，腳步都沒離地。
顧籬落看着他一副做錯了事的內疚樣子，眼神微微黯然。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就是要莊右司對她內疚，要他對莊慕虞產生懷疑，然後助她離開這裏。
可是真看見了這一幕，她卻只覺得無力。
在這樣一個地獄裏，她可以利用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只有莊右司不僅僅是莊右司，他身體裏還有一個小司啊。
顧籬落眉心蹙了蹙，嘆了口氣，走過去站在他面前。
莊右司低着腦袋，先是看見了她穿着拖鞋的腳尖，然後目光上移，才最終落到顧籬落的臉上。
同時，顧籬落也看清了他臉頰上那個紅通通的巴掌印。
她眼神微閃，又上前一步，擡起手落在那個巴掌印上。
“你這是做什麼？”
因爲她這句話，莊右司眼眶微微紅了，他不禁擡起手，覆蓋在顧籬落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背上，聲音沙啞道：“阿籬，對不起……”
他的內疚太真實，真實的讓顧籬落都覺得眼前這人可憐了。
她搖搖頭，抽回手道：“你不用道歉，莊慕虞什麼都沒做，我好好的。”
莊右司又是一愣，眼睛盯緊顧籬落，像是在確認她這話的真假似的：“真的？”
“真的。”顧籬落點頭，冷笑道，“他可能是想做些什麼吧，不過被我忽悠過去了。”
她指指整潔有序的沙發和牀鋪道：“你只看這周圍就能看出來了吧，如果真發生了什麼，怎麼可能這麼整潔？難不成我還會事後收拾嗎？”
聽她說得不像假的，莊右司一直提着的心才終於往下放了放，只是他又有些不解：“那你……”
顧籬落看着他道：“沒讓他成功做些什麼，是我的本事，可不代表他沒嚇到我。”
話音頓了頓，顧籬落轉過身沒看他，而是看着窗外。
天還亮着，可屋子裏的人卻好像都看不見光明。
“我被嚇到了，嚇傻了，想起你上次跟我說的話，覺得自己還是幼稚了些。”顧籬落自嘲一笑道，“不過我也不後悔，這條路既然選了，哪怕真要我豁出一切，我也會走下去。”
“阿籬……”
“我剛纔是故意的。”
莊右司剛想說些什麼，顧籬落就打斷了他的話，冷聲道：“知道門外是你，我故意讓自己看起來更軟弱無助，故意讓你內疚，讓你覺得對不起我。只有這樣，你對莊慕虞的忠心纔會動搖，纔有可能會幫助我離開這裏。”
莊右司看着她的背影，聽着她說這些話，心裏沒有絲毫的生氣，反而還有些高興，他說不清楚那高興的源頭，只是盯着她的背影問道：“那爲什麼又告訴我？”
“因爲，你是小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