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花園逛走廊，逛完走廊就站陽臺曬太陽，反正只要在莊慕虞允許的範圍內，她把能走的地兒都走了個遍。
阿左也沒有催她，大約是認定了她這麼走上幾百遍也是毫無用處的。
就好像一間大別墅裏養了一隻戴腳鏈的鳥兒，就那麼點自由的距離，鳥兒插上翅膀都飛不出去，又有何懼呢？
不過爲防萬一，莊慕虞還是不敢小看顧籬落，終於在顧籬落又從外面晃盪回來的時候，莊慕虞攔住了她。
“有事？”顧籬落對他的態度不怎麼好。
說來有些諷刺，在莊慕虞自己的地盤，唯一一個敢給他臉色的，竟然是被他關在這裏的人。
莊慕虞眼睛上下打量着顧籬落，輕笑道：“幾日下來，你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比薑末恢復得可快多了。”
顧籬落瞥他一眼，哼道：“又想讓我手術？歇着吧，最近心情不佳，不想配合。”
這傲嬌的勁兒，她身後阿左立刻就開口了：“顧籬落，注意你說話的態度。”
顧籬落翻了個白眼道：“你聽不慣就躲遠點，你主子都沒說我，你瞎起什麼勁兒？”
“你……”阿左噎了下，下意識去看莊慕虞，卻見莊慕虞臉上始終帶着淺笑，確實沒有訓斥顧籬落的意識。
當下，阿左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顧籬落這人刺兒得很，別看她平日裏對人好像溫柔如水，但那是對自己人，在這個強敵環伺的地方，她簡直變身成了刺蝟的代名詞。
只要誰稍有惹到她一丁點，她就會加倍的還擊回去。
阿左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作爲負責顧籬落起居日常的人，在這裏，阿左和顧籬落的交集可以說是最多的了。
可她們兩人卻從來都是一副敵對的狀態，誰也不會把誰看在眼裏。
哪怕是之前放莊慕虞進屋的事情讓阿左心裏有一點點的內疚，但也只是那一點點而已，過了就翻篇了，並不會因爲這一件小事就讓她改變對顧籬落的態度。
顧籬落也同樣，完全沒有因爲這件事而少了對阿左的意見。
平日阿左要是對她客氣一些，她也就禮貌一些。
但阿左要是有半點不客氣，就比如剛纔那樣訓斥她的話，顧籬落也會毫不猶豫的回懟回去。
反正比毒舌，阿左是毒不過她的，每一次都要被她奚落個遍。
動手？沒有莊慕虞的命令，這裏不會有人敢跟她動手。
顧籬落就這樣，以弱者的姿態，在這裏享受着僅次於主人般的待遇。
莊慕虞看着一臉清高，雖然個子纔到他肩膀，但那大眼睛裏的驕傲和不屑，卻好像站在遠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臺階的地方似的。
他心裏有些好笑，卻更因此而被激發了一些征服欲。
他掃了眼顧籬落身後的阿左，冷聲吩咐：“你下去吧。”
“……是。”阿左頓頓，應聲而退。
她只是個下屬，哪怕夜晚降臨的時候，偶爾，莊慕虞也需要她扮演一些其他的角色。
可那也只是莊慕虞全部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對他而言，阿左的身份永遠都不會改變，也永遠不值得他注目。
阿左離開的步子還沒有走遠，就聽見身後傳來莊慕虞的聲音，那聲音對莊慕虞來說近乎可以算作是寵了。
其他阿左不知道期待這樣的聲音期待了多少年，可他從來沒有這樣對她說過話。
“你心情不好？爲什麼？”
只是普通的話，可卻在阿左的心裏泛起了巨大的波濤。
她甚至可以想見，說這話時候的莊慕虞一定是朝着顧籬落走近了兩步，因爲她剛纔有聽見他的腳步聲。
而且，他看向顧籬落的眼睛裏一定是微微彎起上眼瞼的。
那雙在平日總是習慣性做出笑裏藏刀意味的眼睛，在此刻，一定是溫柔的。
阿左的雙手沒經過她自己控制的拳了起來，她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湊近了，才能聽出她的呼吸聲有些不太規律。
顧籬落沒回頭看阿左，她靠在牆壁上，懶洋洋看着湊近了一些的莊慕虞，打了個哈欠道：“我在這裏，心情不好不是很正常嗎？難道你還指望我心情大好？我看起來像是那麼樂觀的人？”
“像。”
她句句嘲諷，誰知道莊慕虞淨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微微一咧嘴道：“別人我不信，但你是顧籬落，你一定是一個樂觀的人，這裏對別人，對薑末可能是牢籠，但對於你而言，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生活而已。”
“當然，在我眼裏，你是我見過爲數不多的女星之一。”莊慕虞完全不吝嗇他的讚美。
顧籬落髮現了，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莊慕虞就好像真的把她當成打賭的籌碼了，他似乎在很認真的對待她說的打賭的事情，這讓顧籬落心裏有些好笑。
男人，果然是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至於得到手的……參考阿左。
“爲數不多？那就是還有別人了，比如誰？”顧籬落見他一時半會兒沒打算放自己回去的意思，就隨口問着，視線卻因着轉了個身望着窗外，像是隨意地望着前方，但其實有在細細觀察。
莊慕虞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也靠在窗臺處說道：“她們都死了，你不認識。”
顧籬落愣了下，死了？
“跟薑末一代的人？”顧籬落只能這麼猜測，她所知道的，能夠引起莊慕虞注意的女子，除了薑末，應該也就是那個年代的人了吧？
“呵，我早說過你太聰慧。”莊慕虞看她一眼，笑着道：“不錯，雖然你不認識，但你多少跟她們有點關係，或者說跟她們的兒子們有關係。”
這話一出來，提示就太明顯了。
顧籬落微怔，眼裏閃過一道暗光：“你是說皇甫晴霜嗎？”
莊慕虞點點頭：“那個時候的女子，掰着指頭數也就皇甫晴霜，薑末，和虞緲兒。後倆還小，所以江湖上能數的出名的就她們兩個了。皇甫晴霜是皇甫家捧在手心裏的千金小姐，又有皇甫日釗這個哥哥護着，就像一隻嬌豔的玫瑰，盛開再鏤金的花園裏，惹無數男女競相搶着，只想偷看一眼她的美。”
顧籬落知道皇甫晴霜美，單看南宮翡就知道了，只是沒想到當年竟也那麼轟動過的美人，到頭來卻是紅顏薄命。
“那水寒泠呢？”顧籬落沒怎麼聽薄瑾修講過他的母親，畢竟他也未能親眼見過那個時代。
所以此刻，她突然有點好奇作爲敵人和旁觀者的莊慕虞，會怎麼評價她們。
“水寒泠啊……”
說到這個名字，莊慕虞突然頓了下，轉頭看向顧籬落：“其實你跟她的性子倒是有些像。”
顧籬落愣怔。
說起故人舊事，莊慕虞眼裏也難得有些絲感慨：“水寒泠，是完全不同於皇甫晴霜的另一個極端。如果說皇甫晴霜是金錢和權勢富陽出來的嬌花，那水寒泠就是風霜雨雪澆灌成的臘梅。”
“她是窮人，跟我一樣都是貧民窟裏搶別人的剩飯才存活下來的人。”莊慕虞笑笑，看着顧籬落道，“所以在她的名字和皇甫日釗聯繫再一起之前，我從沒聽說過這個人。”
顧籬落有些感慨：“怪不得我從來沒聽說過水家。”
“水家？哈哈。”莊慕虞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似的，朗笑出聲，外加點頭道，“有的有的，如果你真要稱呼他們爲水家的話也行。”
“有？”顧籬落疑惑，她怎麼從不知道？也沒聽薄瑾修提起過？
“當然有啊。”莊慕虞饒有興致地欣賞着顧籬落臉上的變化，微笑道，“薄瑾修手裏的司部，有一半都是水寒泠帶出來的。”
顧籬落大驚。
“意外？不相信？”莊慕虞打量着顧籬落，帶了些嘲諷的笑，“看樣子以前你和薄瑾修的關係也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嘛，這他都沒告訴你？”
顧籬落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他這種低級的挑撥離間。
薄瑾修不是沒告訴她，只會還沒來得及告訴她而已。
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還沒發生這麼多事情，薄瑾修那時不願她涉及過多，再者皇甫家的事情還沒處理好，便不願顧籬落爲了這些事情煩心，只想等皇甫家安穩之後，再將家裏的事情慢慢告知顧籬落。
卻不曾想後來有了那麼多的變故，以至於他還沒有跟顧籬落講完他的故事，就已經失去了記憶。
這一拖，便到了現在。
莊慕虞也沒有非讓顧籬落迴應的意思，他好像只是在認真的給顧籬落講故事似的，轉了頭道：“水寒泠是混大的，說她是女版的我也不誇張，她脾氣爆性格傲，人聰明身手好，因此手底下有一批跟着她的人，大約是一塊兒從貧民窟裏闖出來的乞丐吧。”
莊慕虞說話用詞從來不客氣，顧籬落眉頭微蹙道：“白手起家難能可貴，比你高貴多了。”
“是嗎？你怎麼知道她和皇甫日釗的婚姻不是一場交易呢？”莊慕虞似笑非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