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沒人想再提起。
蘇霓記得,小的時候自己也曾在蘇一陽面前提及過這件事,而當時蘇一陽的反應極大,將她關到屋子裏整天不許出門。
自那以後,蘇霓再沒提過。
豈料如今,她忽然發現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場事故不是意外,可獨獨瞞着她。
心裏那淡淡壓抑着的情緒,漸漸的開始不受控制。
她等了許久,目光尖銳地看向其他幾人。
直接提起這事的蘇宏娜,心虛地垂下眼。
而蘇一陽,倒是全身震了下,神色複雜。
她看過去,輕嘆,“爸,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給了她什麼。”
蘇一陽皺緊了眉,身上價值不菲的衣裳被他用力揉捏了幾下,顯得皺皺巴巴的。
他似乎在遲疑,等了許久纔開口,“死亡鑑定書。”
“你說的沒錯,一早那事故,是被鑑定爲他殺的。”
說起來只不過是車禍而已,互有家庭的兩個人出軌,在暗地裏交往了很長時間之後,漸漸不滿於現狀。
他們想私奔。
蘇一陽每每想起這件事,心口都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戳刺一樣。
他擡起頭,對上蘇霓帶着不解和質詢的目光,忽然狠狠咬牙。
“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你看着我的目光和你媽一模一樣!”
蘇霓滿臉的不敢置信。
她就站在那,在空曠的客廳裏,瞧着這些明面上是自己家人,可明明又不是的人!
胸口不住起伏,蘇霓需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按下那些名叫憤怒的情緒。
“那是我媽,是你的妻子,明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爲什麼不追究?”
“哈,我要怎麼追究?”
蘇一陽呵斥,“鑑定結果才一天就被翻案,剎車失靈是車子耗損的緣故。那輛車是陸家自己生產的,還能查到誰身上?”
“再說,死的人除了你媽,還有陸家的人。他們倆深夜裏一起離開,在去往機場的路上出的車禍。”
“他們的後備箱裏,放着兩人的行李!”
他將這件事說出來,像是承受着不該承受的東西,身體裏憤怒和憋悶的情緒,逼得他瞬間蒼老了許多。
於是用力將手壓在胸口上,恨恨望着蘇霓,“蘇霓,我要怎麼去追究?追究我的妻子,爲什麼和別的男人私奔?!”
“兩家的醜聞,早已不是一天兩天。那時你還小,什麼都不記得。可我把每一件事、她和那人的每一次私會,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個出軌了的女人,在十幾年前的海城,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接受。
而整個海城的上流階層都知道,他蘇一陽頭上,有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蘇霓忽的安靜下來,她其實可以理解他的憎惡,更能理解他當時的憤怒心情。
然而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她的母親啊。
生她養她,給她一切的女人啊!
“我說姐姐,你犯不着因爲死了的人和爸爸置氣。爸爸養你這麼多年可從來沒問你拿過什麼。現在就算是爲了弟弟求你一次,高擡貴手放過他。”
蘇宏娜笑了笑,主動走過去握住蘇霓的手,在她耳邊說話時,總是輕聲細語。
“你瞧,你和姐夫離了,你外婆也常年不在家裏。除了我們,你還有別的家人麼?”
“難不成,真要鬧到六親不認,無家可歸的地步?”
她靜靜凝着蘇霓,眼波流轉的時候,盡都落在蘇霓臉上。
蘇宏娜的聲音是很好聽的,柔柔軟軟的總能戳中人心。再加上溫熱的手,似乎真要說服蘇霓了。
可下一刻,她卻驟然發現,自己的手指正被人一點點掰開。
蘇霓眼睛仍舊盯着她,可手上的力度一點也沒有減少,非要將她甩開之後,才扯開笑容。
那樣燦爛。
“我要如何,需要你在意麼?”
“說什麼一家人,誰真把你當家人了你就湊上來!”
家人不會夥同其他人構陷自己,不會逼自己辭職,不會日日冷嘲熱諷幸災樂禍。
更不會,把她當掃把星一樣十幾年只想着如何將她趕出去!
蘇霓深吸一口氣,盡最大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蘇先生,請你把給莫雅薇的東西同樣給我一份。”
她徑直朝蘇一陽伸出手,這近二十年的忽略和漠視,又豈是人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
蘇霓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再也沒把這個地方當作過家。
“那是我媽的死因!
她忽然揚起了聲音,越發尖銳。
蘇一陽越是無動於衷,蘇霓就越能感覺到自己心裏的憤怒和狂躁。
她死死掐着掌心,告訴自己不要上前掀桌子。
“你認爲她出軌,你認爲她背叛了你,所以哪怕她被人害死了你也不在意!”
“但我在意!”
蘇霓驟然上前幾步,就這麼站定在他面前,冰冷的面容慘白,可通紅的眸子裏卻彷彿跳躍着火光。
 
;誰都知道,那火光的名字。
叫憤怒。
室內一片岑寂。
蘇宏娜似是被她嚇到了,定定站在遠處沒有動過。
錢茵茵和蘇宏山還坐在位置上,互相對視一眼,都識趣地沒有開口。
蘇一陽默不作聲,只用一種格外複雜的視線望着她。
像是有些心疼,又像是帶着些許無奈和後悔。
蘇霓視若無睹。
她攤開的掌心裏許久沒有得到東西,忽然收回去,輕笑出聲。
“你們是不是以爲,我拿他沒辦法?”
“是不是以爲有莫雅薇幫忙,他就能隨便判個幾年保釋出獄?”
蘇霓垂下眸,目光落在蘇宏山那張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上。
忽然笑開。
燦爛,
自信,
迷人。
“他是強姦犯啊,還害死了一條人命!這件事鬧的不小,多少雙眼睛在後頭看着,你以爲法官真敢隨便輕判?”
“蘇先生你們今天提醒了我,這場官司拖的時間也夠長了。我會立刻申請開庭,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安律師和莫小姐有什麼法子,能保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