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聽見盧念雪叫我的小名，我有片刻的恍惚，我看着她臉上的笑容，努力想從她的眼裏找出演戲的成分。
可是我找不到，她此刻的眼神很柔和，就像是回憶了童年快樂的時光般，輕聲說道：“那年你五歲吧，正是頑皮的年紀。媽媽爲了讓你學會文靜，拉着我們一起學做綠豆糕。可是你老是做不好，而且還沒有耐心。原本應該圓圓的綠豆糕，被你捏成了一坨奇形怪狀。媽媽教育你，你還特有理，你還記得你當時和我們怎麼說來着嗎？”
“誰規定綠豆糕就得是圓的啊？只要我樂意，就算捏成一坨粑粑的形狀，那也是綠豆糕！”我說，思緒被徹底帶回了童年。
那時我媽還沒有和人私奔，我們一家人過得幸福快樂。
我恃寵而驕，沒有經受過什麼挫折打擊，所以八歲以前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對，你當時說完之後，媽媽都被你給氣笑了。後來你那塊綠豆糕蒸好之後，因爲黏度不夠直接在鍋裏變成了一灘爛泥。可你要強，非得拿起來吃了，一邊皺眉一邊還自誇好喫。”盧念雪笑得燦爛，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極輕的嘆了口氣，“思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知道你長大後，一定是個倔強的人。”
我沉默了，她說得沒錯，或許我骨子裏就是一個倔強的人。
牀上的我媽睡着了，仍舊緊緊抓着我的手。
我試圖將手給抽出來，這一動作驚醒了她，她睜開眼睛，看向我的眼眸有一瞬間的清澈：“思影，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她拉着我的手，又拉過了盧念雪的手，將我們的手搭在了一起，隨即又犯起了糊塗：“你們是誰啊？我要找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在哪裏？念雪......思影......”
“媽，我們在這兒。”盧念雪的眼眶紅了，安慰她。
可是她完全失去了記憶，坐在牀上不停地發抖。
醫生進來給她注射了鎮定劑，告訴我們她需要休息一會兒。
我和盧念雪一起離開了病房。
“我下次再來，如果有什麼情況，你隨時給我打電話。”我不冷不淡地對她說。
正準備離開，盧念雪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轉過頭，瞧見她泫然而泣的樣子。
“思影，自從媽媽生病之後，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原來我覺得，爸爸離開之後我還有媽媽和你，可是現在我突然開始害怕，如果有一天媽媽也不在了，那些我兒時記憶中存在的人，他們走的走，丟的丟，剩下我一個人又該怎麼辦？”
“思影，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豆大的眼淚從盧念雪的臉上滾落。
東西破了，或許可以修復。可是心傷了，要怎麼才能完好如初？感情不是說有就有，需要用心去真實感覺，道歉也不是說原諒就原諒，傷了就是傷了。
“已經過去了。”良久，我淡淡對她說。
當很多事情無法原諒，又不願帶着仇恨繼續生活時，便讓它都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