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琴瑟卻臉色複雜地靠在車壁上,她伸手捂住胸口,忽然覺得那裏無比沉重,就好像是溺水的人一樣,她拼命想浮起,卻總會有什麼牽絆着她,讓她越沉越深。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才疲憊問道:“王爺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這些深埋在腐朽宮殿裏,不能見光的祕密,他怎能如此輕易就讓她知道?
如此輕易,就將他的命門交付到她的手上。
他就那麼確信她不是敵人麼?
南宮極溫柔地看着她,聲音不溫不潤,卻清晰入骨。
“因爲你是我的王妃。”
左琴瑟嚯地擡頭,直直地望進他的雙眼,“爲什麼?”
爲什麼那樣執着地不肯放棄?爲什麼要強勢地告訴她,他的一切?又爲什麼要逼着她去觸碰這世上最變幻莫測的情感?
南宮極輕嘆一聲,忽然伸手撫上她如煙霧般籠在一起的秀眉,喃喃自語,“不知道,只知道想得到、想得到……”
是從何時起有這般強硬的心思?
是第一次見面她大膽地嫌棄他臉上的傷疤,眼裏卻溢滿憐惜時?還是七王府裏她說要助他成就大業的勇氣和膽量?
是保和殿上她神采飛揚想要解除婚約?還是那雙清澈的眼睛太過乾淨明亮?
南宮極想,他一生沒有太多想要的東西,唯獨對她,總有一種若不及時,便要失去的感覺。
所以,哪怕是知道她在逃避、在躲藏,他也無法給她太多的時間去考慮,他要將她逼出來,從他不知道的顧慮裏逼迫出來。
左琴瑟心底裏一顫,擡眸望去,只覺得南宮極的眼神太過直接,就好像透過她的雙眼,直射進了她心裏。
她知道此刻自己已經是窮途末路逃無可逃了,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下來。
再睜眼時,已是一片清冷,她說,“南宮極,你明知道我不想……”
“喜歡我就那麼難麼?”南宮極打斷她的話,冰涼的手指順着她眉心下滑,一路撫過挺翹的鼻尖、飽滿的脣瓣,直到小巧的下巴。
他用力一擡,聲音比她更冷,“還是說,接受你自己的內心,更難?”
左琴瑟纖長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她握緊了雙手,抿着脣,說道:“明知沒有結果的事,爲什麼要接受?”
“你怎知沒有結果?”
左琴瑟一窒,垂下目光,“我就是知道。”
她只是一縷飄零異世的靈魂,不知道是會永遠留在這裏,還是哪天醒來又飄了回去。
情愛這東西,一旦沾上就會上癮,左琴瑟十分清楚,以自己的性格,一旦愛上,便是萬劫不復。
所以,她怕,她不敢冒險。
也不願讓另一人同自己一樣痛苦。
南宮極卻忽然捏緊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洞徹的目光望着左琴瑟,“卿卿,不要去想結果,結果有本王,卿卿只需遵從自己的心意,可好?”
他的動作那樣強硬,目光那樣犀利,可是聲音卻溫柔得如同三月柳絮,左琴瑟眼眶一澀,兩行滾燙的淚水便滑了下來。
她忽然發狠地將南宮極推了出去,伸手一抹臉頰,惡狠狠地瞪着他,“南宮極,你可想好了,將來可別後悔。”
南宮極眉眼飛綻,清貴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他傾身情不自禁地將左琴瑟摟進懷裏,聲音裏透着絲絲笑意。
“擁卿入懷,永不言悔。”
左琴瑟心底一軟,她的臉頰貼在他胸口,感受着那裏跳動的頻率,她緊崩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他如此堅定,她還有什麼好顧慮?
哪怕真的萬劫不復,能得如此絕豔男子相諾,此生亦無遺憾。
左琴瑟性格向來十分坦率,接受了自己內心後,頓時,也不扭捏矯情,她從南宮極懷中擡起頭來,偷偷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南宮極挑眉,“很好看?”
左琴瑟眨眨眼,盯着他俊美的五官,點頭道:“很好看。”
他本就生得俊美,只是臉頰上那塊傷疤讓人忽略了五官,但是左琴瑟知道那疤痕下,藏着的是怎樣一張完美無瑕的臉。
頓時,心裏頭跟撿了寶一樣,這張臉,只在她面前展現過,這個絕色驚豔的大美人,從此以後屬她!
哈哈哈!太爽了有木有?
南宮極看着懷中人兒,那雙漆黑澈亮的眼珠骨碌碌轉個不停,不禁無奈地敲了敲左琴瑟額頭,“卿卿又在想什麼壞主意?”
“疼!”左琴瑟捂住額頭,擡頭正要反駁,卻見馬車停了下來。
南宮極嗯了聲,牽起左琴瑟的手便下了馬車。
在宮人的帶領下,左琴瑟跟着南宮極往鳳椒殿的方向行去。
走在碧瓦金磚的宮廊上,左琴瑟忍不住問南宮極,“陳皇后得的是什麼病,爲何指定要你醫治?”
“不是指定我,是指定神醫谷。”南宮極忽然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至於陳皇后的病……”
他望了一眼這諾大的皇宮,涼淡道:“是心病。”
“心病?”
左琴瑟目露深思,在這皇宮的傾軋中,能夠站上那個位置的人,又怎會有心病?
看出她的疑惑,南宮極笑了笑,又模棱兩可地說了句,“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這時兩人已到鳳椒殿門外,左琴瑟只得住嘴。
領路的宮人進去通傳,左琴瑟站在富麗堂皇的鳳椒殿廊下,忍不住想,南宮極生母貞德皇后,就曾住在這鳳椒殿,而現下卻物事人非,不知他每每進入這鳳椒殿,是否會觸景生情?
她不禁擡眸看了一眼南宮極,沒有疤痕的半邊臉,矜貴清冷,看不出絲毫表情。
不一會,一個宮女從鳳椒殿裏走了出來,對南宮極福了福腰,說道:“皇后近日又發作了,請七王爺先行進殿醫治。”
又轉首對左琴瑟說道:“左小姐請先隨宮人去紫蘭亭等候,皇后稍後便會接見。”
兩人分開時,南宮極給了左琴瑟一個‘安心’的眼神,便隨那宮女走進了鳳椒殿。
又過了一會,纔有人過來給左琴瑟帶路。
那宮女斂眉低首,在前面走的飛快,左琴瑟在身後叫喚了幾聲,那帶路的宮女卻仿似沒聽到般,依然腳步匆匆。
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環境,爲怕迷路,左琴瑟只得加快了步伐緊跟着。
紫蘭亭前面的花園將將翻新過,許多泥土宮人們還未來得及處理,左琴瑟經過時,一不小心沾染了些泥水在鞋面上。
帶路的宮女將左琴瑟帶入紫蘭亭後,轉身便走了,期間一句話也未說。
左琴瑟撇撇嘴,這陳皇后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些,將自己與南宮極分開,又帶到這裏冷處理,無非是想在氣勢上打壓住她,讓她心理上先產生懼意。
如果她猜得沒錯,這陳皇后不讓她等個把時辰恐怕是不會出來的。
左琴瑟在紫蘭亭坐下,正想着怎麼打發這無聊時光時,那宮女又返了回來,手中還拿着一雙青面緞花鞋。
宮女將鞋子遞到左琴瑟面前,生硬道:“換上。”
左琴瑟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鞋子有些髒了,她擡頭笑笑,“不礙事,我回府洗洗就好了。”
那宮女卻不爲所動,仍舉着雙手,“換上。”
左琴瑟有些詫異她的執着,但是轉念一想等會要見陳皇后,也許是這宮女怕她穿着不乾淨的鞋子,衝撞了陳皇后。
她心下略寬,接過宮女手中的青面緞花鞋換上。
但是讓左琴瑟想不到的是,那宮女抓起她剛換下的鞋就仍了出去。
“喂,你幹什麼!”左琴瑟一下就怒了,也不顧新鞋還未穿上,就嚯地站了起來。
那宮女瞥了她一眼,竟是一聲不吭地走了。
左琴瑟看不下去了,提腳便要去追,卻猛然感覺腳心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嗞~”
她情不自禁地痛呼出聲,立即擡起雙腳一看,竟然發現白色的布襪上沾滿了血跡!
左琴瑟皺了皺眉,抓起那宮女給她的鞋子便將底部最面上的一層撕了下來。
這一看不禁讓她瞳孔一縮,赫然發現一排排銀針密密麻麻地藏在鞋內,而她的雙腳正是被這些銀針刺穿!
好歹毒!
左琴瑟面容驟冷,抓起那兩隻鞋子便扔了出去。
“警告?還是下馬威?”左琴瑟瞬間便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陳皇后的鬼把戲,想必她就是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暗害了不少人吧。
可惜她左琴瑟不喫這一套!
看了看四周,只見一個宮人都沒有,明擺着是讓她自生自滅。
左琴瑟咬了咬牙,在腦海裏搜索了下來時的路線,就這樣裹着鮮血淋淋的布襪,忍痛出了紫蘭亭。
但是她每走一步,就好像踩在刀尖上一樣疼痛難忍,而被她踩過的地方,流下了一串串鮮紅的腳印……
沒走幾步,左琴瑟就已經臉色蒼白,額頭直冒虛汗,她將嘴脣咬得發白,只覺得這是自己此生所受的最大痛楚了!
人都說十指連心,她感覺自己現在比十指連心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