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隱忍,從不喜形於色,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
他害怕蟲子。
尤其是這樣密密麻麻的羣蟲。
這是他小時候落下的病根。他一直隱藏的很好,只有唯一的侍衛蘇冷知道,還是因爲冷和蘇魘日夜相處,形影不離,在細微之事中,冷自己觀察出來的
沒想到今日,被一個小丫頭赤裸裸的暴露出來,無情的嘲笑
坑害
天華門規矩頗多,高手如雲,蘇魘不能帶冷上山。若是被天華門察覺,以爲他這個齊國質子有什麼不好的動機,那他定然無法留在玄靈山上了
也無法得知他想知道的。
冷,是蘇魘唯一的侍衛,朋友,親人冷照顧他,保護他,在陌生冰冷的大渝皇宮裏陪他長大,教他功夫,
可此刻
卻不在他的身邊。
蘇魘的臉頰已然起了細汗,平日裏穩健的雙腿此刻軟綿綿的不聽使喚。他被困在黑壓壓的蟲羣之中,奮力的反抗着,緊張的連輕功都使用不出來了。
沒有多餘的人知道他的這個祕密。就如同沒有人知道他這十七年來,他鄉做質子的日子是如何的隱晦,度日如年。
魘
呵呵
他的母國視他爲妖異不詳之人,而他從小長大的渝洲城對他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困他自由的囚籠。
他只是一個旁人眼中無關緊要的質子
他的性命,他的存在,只是兩國利益的連接
一個關係重要的玩意兒
一件如珠寶牛羊般可以交易的物品
或許,根本沒人在乎。
蘇魘小時候在大渝皇宮裏一直被人暗地裏欺負。六歲那年,齊國派給照顧他的老嬤嬤死後,他更是被皇宮裏那些攀高踩低的奴才作踐,扔到了陰暗潮溼的廢棄屋子裏
在那一個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成羣的小蟲子爬到了小蘇魘的身上,鑽進了他的衣服裏,不停啃咬他,不放過他的每一寸皮膚。
他無處躲藏,怎麼都趕不走它們
他很害怕
他想跑,卻連門都推不開。
他好想哭啊,
他想像大渝皇宮的那些皇子一樣有人尊敬,有人疼愛。
他好想自己的父王,母后啊
可他的父王、母后,到底是長什麼樣子呢
他不知道
甚至長這麼大,他看到過這人間面孔千萬,都無一令他親切。
後來,性子單純,到處貪玩的大渝三皇子蕭赫,無意間發現了他,將他放了出來,併成爲了他最好的朋友,兩人一起長大。
齊國得知貼身照顧小蘇魘的老嬤嬤死訊後,也重新派了一個侍衛過來。
小蘇魘曾好奇的問過冷,“你的名字爲什麼是一個字,你沒有姓嗎”
冷的回答是:他不知道。
冷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七歲的小蘇魘一臉認真:“那你也姓蘇吧你叫蘇冷你從今天開始有姓了”
授予齊國皇姓尊榮,這是冷和小蘇魘的祕密。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了,可是蘇魘心底的那份恐懼,卻生了根、怎麼也除不去。
旁人眼裏的小小蟲子,在蘇魘這裏卻是掩蓋了心中光明的陰霧
是索然無味的光陰,是遙遙無期的希望,是再也無法凝聚的意志
風粼粼跑走不遠後就停了下來。
報復蘇魘後,她的心裏一片春光明媚,甚至都不覺得累了
可是,
她的眼前卻浮現了蘇魘從樹上掉下去之後皺起的眉頭,和那汪生了漣漪的黑眸。
他好像真的在怕
“他的身手那麼厲害一羣蝕骨蟲而已,又困不住他”
思想至此,風粼粼便繼續大步向前。
她可不想一直糾纏在這裏。
都過了這麼久,說不定已經有很多人出去這東南西了
也不知道洛長歡怎麼樣了找一找,說不定還能碰上
她必須要留在天華門,總不能連這東南西都出不去吧
“他怕不怕蟲子,和我有什麼關係”
風粼粼忍不住的心煩意亂了起來。
他那麼冷血無情的人,也該讓他體驗一下小小的人間疾苦
一羣大蟲子而已,他要真是害怕,跑不就行了
可那屍鱉過處,白骨無存啊
可蘇魘好像真的很怕,很怕。
風粼粼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轉身往回跑去。
他怎麼還沒出來
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洛長歡在擔心風粼粼之餘也很慶幸可以同千城雪一起進山。憑千城雪的本領,留在天華門易如反掌,就算被幾位掌司看中,選了內門弟子也都是意料之事這簡單的初試對她來說自然輕而易舉。洛長歡也沾了她的光,只安心跟在千城雪的身後就可以,省了不少力氣。
“千城雪,你說這一路上遇到了好幾個人,怎麼就沒有看到風粼粼呢”
洛長歡點着脣角憂道:“她那麼瘦弱,上山都費力,定是過不去這東南西的”
一起半個時辰,千城雪對洛長歡的性格瞭解了大半,她不過就是一個心思純善,沒有什麼心機的小姑娘而已。
“不行,我得走快些找到她這樣就可以幫她了”
千城雪的聲音在洛長歡身後揚起:“有蘇魘和她一組,想必不會有危險。”
一說到蘇魘,洛長歡立刻眯起了星星眼,羨慕道:“對啊,那可是蘇魘啊有他在風粼粼一定過得去”說罷,肉嘟嘟的雙手還歡喜的拍了拍微紅的臉頰。
這天下第一美男的名號,她可是一直聽聞今日見了才知傳言不虛呢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男子呀
他不會是嫡仙現世吧
“哈哈哈哈”
一聲尖銳的猖笑刺向耳邊,“你未免想的也太美好了些”
洛長歡轉過身,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可惜是讓人討厭的那個。
薛傾城擡着下巴,得意道:“蘇魘可是渝州城內出了名的爲人寡淡,心性冷漠你想讓堂堂齊國太子殿下,去給那個野丫頭當打手,幫她出山哼簡直白日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