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順滑的長髮適時滑落,掩住了後座姑娘略失血色的臉頰。
前坐的司機不着痕跡的瞥了眼後視鏡。後座的人兒穿着洗的發白的衣服坐的有些歪斜,一副低眉順目的樣子。
司機轉回了目光,眼底是不加掩飾的鄙夷。這是哪裏來得野雞?想着憑一張嘴,就攀上寧家?真是瘌蛤蟆想喫天鵝肉了!
寧清嶼彷彿恍然未覺車裏古怪的氣氛。
可事實上,她低着頭,卻是在掩飾着眼底冰寒的漠然。
當年的母親帶着她,消失了整整十六年,而寧家沒動用過絲毫財力去找尋。
而這次,寧家卻煞費周折的找到了她,斷然不會是讓她回來從家產中分一杯羹的。
車子緩緩地在極盡奢華的別墅門口停了下來。
輕吸了口氣,寧清嶼換上了平日那副懶散漠然的樣子,也沒回身道謝,抓起書包便大步走進了雕刻着繁複枝蔓的大門。
別墅門口的園子滿是噴泉與雕塑,花園盆景更是大極了,寧清嶼足足繞了兩三圈,才找到了一道側門。
還沒等她擡步,門內就傳來了女人尖銳高亢的聲線。
“你非要把這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帶回來住做什麼??這寒酸的拖油瓶真回來了,人家還怎麼看我寧家!你怎麼對的起我們母子三人嗎!明天還要在家裏舉辦爸的壽宴,這讓我怎麼擡得起頭!”
發聵的聲浪過後,男人的聲音明顯就低沉了許多。寧清嶼聽不清,只大概猜測得到那隻言片語中是安撫之意。
呵,寧家將自己找了來,但是內部的意見卻都無法統一?真不知道該說是狂妄還是愚蠢了。
最大的利益往往藏匿於污穢。
寧清嶼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輕笑,擡步走進了大廳。這般逗趣的勾心鬥角,倒是稀奇,也不枉她揹負着母親的遺願,一路顛簸着回到這地獄。
“我到了。”
沒打招呼,寧清嶼斜揹着包,脣角笑得清淺又漠然。十七歲的少女,身段是樸素衣衫無法掩飾的玲瓏,寧清嶼就那樣婷婷立在驕陽下,卻是瑩潤美好的晃眼。
果然,狐媚子生出來的賤種還是狐媚子!
這一幕再次刺激到了寧夫人剛剛被安撫的神經,淬了毒般銳利的眼光彷彿要將寧清嶼的臉皮生生扒掉,保養的極好的頸子上青筋突突的躍動着。
一旁的寧海渾濁的眸子卻是忽地一亮。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當年,他是出於貪慾纔會和寧清嶼的母親餘橋發生關係。畢竟對他來說,美色在財富面前都要退居二線。
可是,外人看着餘橋那張臉,卻沒人會懷疑寧海的動機。餘橋實在是太漂亮了,以至於人們往往會忽略她在陸氏集團核心成員身份。
眼前的少女脊背青松般挺的筆直。雖是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衣褲,她身上朦朧的鋒芒與清貴的氣勢也無法被掩飾。烏髮現在被胡亂紮在一側,那張露出來的瓜子臉只有巴掌大,櫻粉的脣瓣花瓣般微啓。鴉羽般的睫毛卷翹,一雙杏眼中的晶芒閃爍,碎星般亮極了。
寧清嶼諷刺的注視着寧海渾濁的眼光逐漸變得摻雜着狂熱。
這位自己血緣關係上的父親,是母親最後的牽掛。即使她寧清嶼從未相信過寧海給予的,那些虛無縹緲的承諾與愛意,可這並不影響母親的深信不疑。
但直到餘橋死,她也再沒見到寧海。
如今,這兩個寧家的掌門人坐擁着一切,高高在上的又招來了她。
他們以爲她又會是如餘橋般,乖巧又愚蠢的成爲寧家繼續爬高的棋子吧。
寧清嶼用冰冷漠然的目光掃視着眼前奢華光鮮的兩人。
“回來了就好!這樣,你先去樓上住下。樓下是你弟弟妹妹的房間,你不要去打擾。”
多年官場的摸爬滾打早就讓寧海能夠圓滑的應付這點小尬尷。他不着痕跡的拍了拍身邊即將有些失控的寧夫人。
只見寧夫人的臉色連變,似乎是極度艱難的剋制着什麼,片刻之後才終於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了些字。
“你,去拿些你妹妹的舊衣服穿。別讓別人閒話。”
寧清嶼饒有興致的看着寧夫人拙略的表演,幾乎是起了刻意唱反調的戲謔之意。
“您大恩大德,我真的太感激了。”
這句話可謂是諷刺與客氣交加,直把寧夫人一口氣堵得快要背過氣去。
明明是鄉下的賤蹄子,怎麼會有這樣的談吐??
寧海一看情況不妙,趕忙微側了身,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寧夫人,一邊暗示着讓一旁的傭人帶着寧清嶼上樓。
寧清嶼也沒多留,就跟着那傭人轉身向樓梯走去。身後零碎的交談聲遠去,不用細聽,她也知道身後二人的竊竊私語什麼。
他們如同狡詐的鬣狗,羣聚商議着怎樣榨乾她的最後一絲價值。
但是他們不知道,如今的寧清嶼,早已蛻變爲了蟄伏的雄獅。
許是因爲寧夫人的態度,就連這個幫着寧清嶼提包的女傭都是一副輕慢鄙夷的態度,步伐散漫極了。
寧清嶼也不惱,慢吞吞的跟在那傭人身後,走上了旋轉的象牙色樓梯。
還沒到上到二層,樓梯頂上卻忽然冒出了一個圓滾滾的身影。
“好啊,你這個**竟然真的敢踏進寧家的門!我和姐姐是不會讓你來分家產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男孩頂多七八歲的模樣,若是不開口,圓滾滾的樣子還勉強稱得上可愛,但這一開口,話裏話外都是尖銳難聽的諷刺與侮辱。
寧清嶼早就經歷過了多少輕慢苛待,哪裏會因爲這一個小孩子的話語觸動心絃?
只見寧清嶼身段嬌柔的快步上前,似乎是溫柔的俯下了身去,霎時間就湊近了那男孩。本就黑白分明的眼珠大極了,烏沉的眸底是深不見底的陰寒。
“是嗎?那你可要小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