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鬼手無名的本事,若那雷影就是他,那由着他刻出來的東西,怕是連本人都難辨真假。
放任這些東西流通與世上,對蕭景辰極爲不利!
見她到了這會兒還能想到關心自己,蕭景辰莫名覺得心中舒適,面上倒是一派的正經。
“無妨,貧僧之物,用處不大,要緊的東西,皆用不上它。”
得了這話,趙凰歌方纔舒了口氣,復又道:“即便如此,國師也不要掉以輕心。”
小姑娘眼中的關切十分明顯,這讓蕭景辰十分受用。
至少現下在聽得她這話之後,他神情裏的溫和便更多了些:“公主提點,貧僧銘記。”
男人眉眼溫潤,看的趙凰歌心頭一跳。
她輕咳了一聲,偏過頭去,遮掩自己眸中的情緒,復又轉移話題,問他:“國師現下打算如何?”
這轉移話題的本事有些拙劣,蕭景辰倒是回答的很有耐心:“找人。”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又道:“不過,此番有勞公主提點,倒讓貧僧尋人有了方向。”
雷影這人太過寂寂無名,想要在偌大的朔方城中找尋,無異於大海撈針。
可是如今有了趙凰歌的線索,那目標倒是明確了很多。
“他既是鬼市的人,倒是可以從鬼市入手。”
蕭景辰將話說的直白,趙凰歌卻驟然想起了一件事:“國師,着急麼?”
她這話問的不清不楚,蕭景辰半分都未曾遲疑:“不甚着急,公主可有什麼事兒?”
趙凰歌點了點頭,道:“國師若是不着急,可以等兩日,本宮這兒,屆時興許會有線索。”
上次她撒出去的魚餌已經讓魚上了鉤,唐無憂至多不會超過兩日便會聯繫自己。
即便暫時不能拿下唐無憂與鬼市,可他必然會爲了展露誠意,與她泄露些真實一角來。
一個玉璋,一個鬼手無名,這二人,可以成爲趙凰歌提的條件。
對方是唐無憂的話,她有這個把握。
蕭景辰聞言,眉眼舒朗,點頭應道:“如此,那貧僧又要欠公主人情了。”
他甚至沒有追問,便直接應了下來。
趙凰歌心中微動,悄然打量對方,卻見他眉眼中滿是坦然。
這番模樣,倒是瞧不出什麼。
她手指摩挲着桌面,輕笑道:“可不是麼,如此下去,國師都還不清了。”
說這話時,小姑娘的眉眼中滿是輕佻,內中還藏着淺淺的試探。
蕭景辰看的真切,卻並不打算戳破她。
或者說……
他也無力戳破對方。
夜色甚好,卻抵不過她的笑。
一雙眸子月牙淺淺,內中盛着星河璀璨,蕭景辰疑心這萬千星河都被她收在了眼睛裏,不然怎麼讓他覺得,這室內都因她而更舒心了幾分?
他雙手在膝上,卻是無意識的捏着佛珠,可那沉靜的香氣不能叫他靜心,反倒被激起了些心魔。
有種子被澆灌,試圖長成參天大樹。
蕭景辰無力阻止,唯有努力放平呼吸。
他看着眼前人,神情裏藏着一汪浩瀚的海。
“是啊,貧僧要還不清了。”
那一刻,蕭景辰甚至有些隱祕的歡喜。
若這牽扯是不清的,他便與她永遠有關聯。
趙凰歌雖不知他心中所想,可在看到他眼睛的時候,卻下意識的偏了偏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海水幽深,似乎能將她淹沒其中。
她的貝齒咬了咬脣,在上面留出幾個清淺的牙印來,旋即又鬆開,脣卻未曾合上,只是微微張着。
室內一時安靜了。
秋蟲清亮的叫,有些聒噪,卻又襯的室內更安寧。
分明是秋日的季節,趙凰歌卻莫名有些燥。
她不知該嘆息自己說錯了話,還是該心喜那句無心之失。
這三個字,像是有一團無形的線,將他們給連在了一起。
還是蕭景辰先開了口。
他率先恢復了理智,看了一眼外面潑墨似的夜色,輕聲道:“公主,時候不早……”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凰歌打斷了:“唔,不着急。”
她打斷的聲音有些急切,也將她的不捨泄露了幾分。
不過瞬間,趙凰歌便又恢復了冷靜。
她努力的試圖挽回局面:“本宮的意思是說,我還有事兒需要您幫忙。”
其實這話不過隨口一說,蕭景辰含笑看她,神情倒是縱容而放鬆的:“公主請講。”
趙凰歌這會兒,反倒是不知該說什麼了,她腦子裏在瘋狂的轉着想法,面兒上含糊道:“唔,下午回來時,本宮遇到點事兒。”
她索性將呂纖容的事情說了,末了又道:“那位兵部右侍郎,本宮並不瞭解,是以也不知當年這一樁事兒。不過,如今他兒子被本宮扔到了兵馬司總司,他必然不肯善罷甘休。”
蕭景辰聞言,微微勾了勾脣,道:“公主怕他?”
“自然不怕。”
得了趙凰歌這話,蕭景辰復又笑了:“那便是了,今日馬奇峯理虧在先,便是那馬俞柏有心刁難,公主也不必擔心。況且,他也沒這個膽子。”
趙凰歌不怎麼接觸朝臣,他卻是知道的,這個馬俞柏當年便是靠着溜鬚拍馬上位,這兩年越發如此。
不過麼……
蕭景辰說到這兒,又打量了一眼趙凰歌,神情裏便也添了揶揄的成分:“貧僧倒是沒想到,公主還是路見不平的義氣之士。”
他這話裏帶着玩笑,可玩笑中又帶着真心。
與趙凰歌相交這些時日,縱然知道她這一顆心裏有那麼一點位置是裝着天下蒼生的,可卻更清楚,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這般情況下,能不爲私心的去救一個小姑娘,還鬧出這麼大的亂子,着實不太像是她的風格。
蕭景辰這話出口,趙凰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倒也不惱,只是聽他說完後,歪頭托腮睨着他,好一會兒才笑道:“國師才知道啊?話說回來,本宮這般做派,是不是也能成佛了,畢竟普度衆生呢。”
“普度衆生”四個字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倒讓趙凰歌想起一樁往事。
起初她幾乎與他見面就掐,當時她還拿這幾個字嘲諷過蕭景辰。
不想現在,她也能很愉快的將這四個字安在自己身上了。
雖說,也是爲了自嘲。
不過,雖說自嘲,她卻並沒有生氣,反而滿是玩笑的意思。
蕭景辰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輕鬆愉悅,小姑娘眉眼裏滿是笑意,絲毫不介意他的揶揄,反而跟着調侃自己。
當真是與從前不同了。
他這樣想着,卻在那一瞬間,又想到了別的,笑容便收斂了幾分。
再開口時,倒是多了些勸告的意思:“倒也不必,公主可知,度衆生很苦的。人活一世,能度自己就足夠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分明是在笑着的,可趙凰歌卻清晰的感知到了男人話中的心疼。
他這是,在心疼她?
趙凰歌一時有些詫異,但還不等細想,便見蕭景辰復又開口詢問:“公主方纔說要貧僧幫忙——你要貧僧做什麼?”
他將話題又繞了回來,趙凰歌一時倒是真的尋不到什麼完美的由頭,卻又在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一個主意。
“國師,幫本宮畫張平安符吧。”
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定定的看着蕭景辰,眸中滿是算計的笑容:“近來算計人多了,總覺得於心不安,國師一身正氣,替本宮畫個平安符,定能幫我驅除邪祟。”
她這話說的理直氣壯,內中的意味卻又叫人忍不住發笑。
蕭景辰看她,見她滿臉都寫着“歪理邪說”四個字,倒還能保持着淡定,點頭應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