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辰答應的快,行動也快,當着她的面兒,拿了硃砂爲她繪製平安符。
趙凰歌也不走,她有了藉口,直接便賴在了這兒。
好在蕭景辰性情溫和作風體面,更做不出趕人的事兒,任由她佔據着這裏的一半位置,畫符的動作倒是心無旁騖。
他的脊背挺直,端正的像是一尊佛,趙凰歌卻與他相反,托腮歪着頭看他,一雙眼睛映照了臨近的燭火,燭火是跳躍的,她的眉眼是靈動的。
蕭景辰無意中擡頭便瞧見了,旋即又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因此他便錯過了趙凰歌眼中的那一抹盪漾。
他的手真好看。
男人的手乾淨修長,骨節捏着一支筆,繪製的動作行雲流水,完全不懂的畫符都變得有了美感。
趙凰歌無意識拿指尖在自己臉頰上點着,心裏卻在剋制不住的想,這樣的一雙手,若是牢牢握住,十指交扣,會是什麼感覺的?
她纔想到這兒,便又驟然想起那些意外之外的接觸。
掌心是溫熱而乾燥的,若往上扣到手腕,偏一點還可以感知到他的心跳。
蕭景辰低着頭,趙凰歌便放任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的巡視着,而後,與他目光對上。
他是突然擡頭的,趙凰歌躲避不及,眼中還帶着殘存的放肆。
那一刻,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倉惶不堪的自己。
而蕭景辰,卻是沉靜的。
他甚至還能不解的發問:“公主在看什麼,可是貧僧哪裏不妥麼?”
男人聲音清冷,如崑山玉碎,卻在這一刻讓趙凰歌臉頰發燙,慌亂又無措。
“啊,沒,不曾,本宮只是覺得,國師會的真多。”
她赧然的笑,卻不敢對上蕭景辰的目光,只是低頭問他:“國師這是畫好了?”
蕭景辰應聲,將硃筆收了起來,道:“不過需的先供奉在佛前,明日貧僧再將這個交給公主可好?”
“自然。”
趙凰歌原也是隨便找的藉口,如今他這麼認真,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那麼點微不可查的不好意思,旋即便又煙消雲散。
趙凰歌站起身來,壓着心裏的那麼點不捨,彎脣笑道:“既是如此,那本宮就不多打擾了,我先回去?”
她是詢問的語氣,蕭景辰卻沒有挽留,而是隨着站起身來,道:“貧僧送你。”
他執意要送,趙凰歌剛想拒絕,便見他已然起身拿了一盞燈籠。
那些拒絕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
自東皇宮到棲梧宮,一路距離算不得近,加之有幾道宮門阻隔,沿路的御林軍把守,便讓這路變得越發遙遠。
好在趙凰歌有腰牌,且御林軍們都不敢阻攔,因此路上還算順暢。
蕭景辰一路安靜至極,只沉默的爲她照亮腳下的路,眼見得棲梧宮遙遙在望,他這才放滿了腳步,偏頭問她:“玉白現在如何?”
趙凰歌正在專心的瞧着他的影子,驟然聽得他開口,一時沒明白,擡眼看他。
而後,卻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的話,忙的笑着回答:“好着呢,只是依舊頑劣,棲梧宮都要被它拆了。”
她前世未曾養過小寵,更不知養一隻玩意兒是這麼麻煩的事情。
可麻煩歸麻煩,快樂也是真快樂。
念及此,趙凰歌又仰頭開玩笑:“怎麼,國師這是惦記它了?要不然,本宮着人給你送回來?”
當初養玉白的時候,她存的心思就不純,是爲了折騰蕭景辰。
不想玉白這小傢伙欺軟怕硬,從來不敢真的對蕭景辰囂張,反倒是將她給折騰了個夠嗆。
趙凰歌這話原是在逗他,誰知蕭景辰聽完後,卻認真的思索了一瞬,才道:“也可。”
這話一出,趙凰歌頓時詫異的看他,眼中滿是促狹的笑意:“國師不是嫌棄它的很麼,難不成是遠香近臭,如今又覺得它好了?”
小姑娘話中滿是調侃,蕭景辰只抿脣不語。
只是心裏,卻無聲的將理由說了。
她那麼喜歡玉白,它在,她是不是得多來幾次?
但這話,蕭景辰是說不出口的。
趙凰歌不知道他所想,可看着蕭景辰在夜色下更加寂寥的背影,卻莫名覺得心裏不大舒坦。
這人一直都是寂寥的,也永遠都是溫和而疏離待人的,可趙凰歌見過他的真心泄露出來過。
他這樣,大抵是不快樂的。
玉白若是跟着他,興許會給他添些快樂?
趙凰歌念及此,快走兩步與他並肩而行,一面偏頭看他:“那本宮明兒就將玉白送過來可好?”
夜色昏暗,小姑娘的眉眼看不大真切,可是那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看的蕭景辰又想念清心經了。
他無聲捏住了手腕上的佛珠,攥着那渾圓的珠子,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好。”
趙凰歌得了他的應諾,才覺得心裏那麼一點點的不舒坦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漸漸浮上心頭的歡喜。
“那,國師也記得本宮的平安符,明兒個我得見着它,才肯交玉白。”
她說這話時,是看着蕭景辰說的,少女眼中的笑意毫不遮掩,蕭景辰甚至無需仔細分辨,就可看的清清楚楚。
他喉嚨一時有些幹,連那聲音都失去了原本的分寸。
好一會兒,他才聽得自己的聲音響起:“好。”
……
蕭景辰說送她回宮,當真將她送到了棲梧宮的門口。
殿內燈火通明,他在門外夜色中,唯有手持的那一盞燈。
趙凰歌與他各自行禮,他卻依舊站在殿外,目送着她進了門,方纔轉身走了。
宮人問安行禮過來迎她進殿,趙凰歌回頭時,便見蕭景辰走入了夜色中。
夜色濃重,趙凰歌卻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心中滿是寧靜。
可惜這寧靜,下一刻便被打破了。
“汪汪!”
玉白清脆的叫她,一雙小短腿往上扒着,試圖要蹦到她的懷中。
趙凰歌驟然回神兒,彎下腰如他所願,將玉白胖胖的小身子攏在懷中,一面不忘笑它:“你怎麼這麼重?”
可惜玉白是聽不懂的,看到她的笑,叫的更加賣力了:“嗚汪!”
趙凰歌垂眸輕笑,一面伸出手來捏了捏它肉乎乎的小爪子,一面道:“明兒就把你送走。”
玉白聽不懂,錦繡卻是聽懂了,她將水盆放在架子上,笑着搭話:“公主可別嚇唬它。”
聞言,趙凰歌回頭笑道:“誰說本宮嚇唬它了,明兒就把它送東皇宮去,讓國師替本宮教化它。”
這話一出,錦繡倒是楞了一下,這些時日,她在棲梧宮養傷,並不知趙凰歌與蕭景辰發生了什麼,可卻知曉他們現下和平共處了。
這是一件好事兒。
但她總覺得心裏不安。
現下見趙凰歌提起來,旁邊又沒有別人,才壓低聲音問道:“公主,您原諒國師了?”
趙凰歌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錦繡的意思,因睨了她一眼,笑道:“小丫頭,打聽的不少。”
話雖然這麼說,她到底眯眼笑了笑:“本宮大度,不與他計較了。”
錦繡聞言,順着她的話恭維:“公主最大度了。”
可不知怎的,瞧着她這模樣,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趙凰歌將玉白放下來,洗漱了之後,又吩咐她道:“待會傳信給丹蔘,讓他明日一早在宮外候着。”
眼下雖是在棲梧宮,但因着趙凰歌日日要去五城兵馬司,出行與傳召人,倒比旁人更方便幾分。
不過即便如此,趙凰歌也不輕易讓他們來後宮,就連皇兄都不知道龍虎司的存在,便是瞧見她身邊陌生的臉龐,只會將人當成是她的貼身侍衛。
趙凰歌倒不怕趙顯垣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可龍虎司是當年父皇交到她手上的,嚴令她不準告訴旁人,她遵着父命,又怕皇兄問起來不好撒謊,索性便盡力避開趙顯垣的人。
錦繡應聲去了,出門前吹熄了殿內的燭火。
趙凰歌躺在牀上擁着被子,隨着夜色一同沉入了夢鄉。
……
翌日出宮後,丹蔘已經候着了。
他一身小廝打扮,見到趙凰歌,當先行了禮,笑道:“主子,現在去兵馬司麼?”
北越朝會七日一次,非朝會時日,直接去各自辦公衙門當值便可。
趙凰歌如今領了兵馬司的職位,自然也是如此。
聞言,她卻擺了擺手,道:“先不去。”
趙凰歌說着,笑看着他道:“宮裏早膳喫膩了,帶本宮去你店裏喫早飯去。”
論起來龍虎司裏面誰最會喫,除了丹蔘之外不做他想。
且因着愛喫美食,丹蔘自己還開了家小館子。
得了趙凰歌這話,丹蔘也不拒絕,駕着車便去了店裏。
店面不大,位置也偏僻,在小巷子裏,不過裏面倒是乾淨的很。
他吩咐廚子做了些喫食,自己則是將趙凰歌請到了唯一的單間內,神情倒是有些侷促:“主子,只有這裏了,您別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