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神情平淡,顯然是早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見趙凰歌詫異的模樣,他勾了勾脣,回身坐到了座位上。
好一會兒,才聽得趙凰歌問道:“師父怎麼知道?”
但話音未落,她復又想起來,蕭山的確該知道的。
畢竟,論起來輩分,蕭山可是他的親叔父呢。
因此,趙凰歌復又點頭道:“不錯,的確是他。”
趙凰歌坦蕩的承認,蕭山頷首道:“倒是不想,我蒙對了。”
他倒不是認出來的,畢竟這麼多年未見,又帶着面具,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透過面具瞧見對方的真容。
然而那佛珠他卻是知曉的,獨屬於東皇宮之物,上面刻着標記。
趙凰歌是公主,她佩戴的佛珠必然是國師相贈,至於她身邊的男人,身份便十分了然了。
只是,蕭景辰既爲國師,按理說東皇宮與鴻臚寺,哪個都不應當是牽涉進朝堂的地方,他怎麼會與趙凰歌一同查案?
蕭山心中起了些疑惑,趙凰歌卻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因試探着問道:“師父,您可要見見他?”
小姑娘這話一出口,蕭山倒是歸攏了神智,卻是反問道:“見他做什麼?”
話說到這兒,蕭山復又明白她的意思,擺手道:“不必。”
她倒是一片好心,大抵是念着他們的親情,以爲他是想見親人了。
可是:“蕭家三公子早死了,現在我就是一個江湖落拓人罷了。”
雖說他是蕭家幼子,當年也曾經是桀驁不馴叱吒風雲,但現在往事隨風,在朔方城的一切都似塵土飄揚,如今還活着的,不過是一個山野村夫。
況且,蕭家的人……
見了不如不見。
蕭山斂去眼中一瞬間的冷厲,再看趙凰歌時,已然格外平靜了。
見他這模樣,趙凰歌應聲點頭,只道:“如此,是我唐突了。”
蕭山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起身道:“不說這些無用的了,去練習吧——當了徒弟,更得好好練,別丟了我的人。”
男人這話十分嚴厲,神情裏卻是帶着些笑的。
趙凰歌端正站好了身子,恭敬應聲:“是,師父!”
……
蕭山果如自己應承的那樣,收了她當徒弟,所教授的東西便不一樣了。
收她爲徒的第一日,便教授了她一套刀法,接下來的幾日,趙凰歌每日練習的都是這刀法。
雖說招式她早已爛熟於心,但這具身體練習不夠,又有蕭山在身邊盯着,越發讓趙凰歌練習的心無旁騖。
京中近來無大事,朝會上不過是些例行彙報,蕭景辰與唐無憂都在暗中查探關於那些紅蓮教賊人來源的事情,但明面上卻都沒有表露。
趙凰歌原本以爲,等到蕭景辰查到確切證據的時候,便會是下一次起波瀾之時,卻沒有想到,沒等到他們的人回來,皇帝先找了她。
夜裏才生了霜,晨起時,枯黃的樹葉上便攏了一層水汽。
天越發的冷了,棲梧宮裏的地龍已然燒了起來,也因此,出門時那寒風拂面便感知的越發明顯。
今日沒有朝會,趙凰歌在棲梧宮吃了早膳,原打算直接去兵馬司,卻不想人才出了門,便與王順迎面相遇。
見了她,王順先彎腰行禮,趙凰歌含笑讓他起身,一面問道:“公公哪裏去?”
聞言,王順則是笑道:“回公主,雜家奉了皇上的命,正要尋您過去呢,可巧就遇見您了,若無要事,您隨雜家去一趟御書房可好?”
他話說的客氣,趙凰歌卻是有些詫異,不知皇兄這時候找自己做什麼。
但不管做什麼,她都得過去。
因此趙凰歌笑着應聲,當下便改了路線,隨着他去了御書房。
進了十月,寒氣增添,饒是門下省處處妥帖,太醫院的院判們也時時精心,也沒能讓皇帝的氣色好多少。
見趙凰歌進了門,皇帝擺手讓人出去了,又示意她來:“坐吧。”
趙凰歌應聲,卻並未坐,而是走到一側的香爐前,先將裏面的香熄了,不贊成道:“皇兄怎麼又點這個?院判不是說要少用麼?”
如今這香爐裏面燃的薰香,乃是摻雜了藥物的,可卻是烈性的藥物,一時可以支撐精神,然而用多了卻無異於飲鴆止渴。
見狀,皇帝微微擰眉,在看到她關切擔憂的模樣時,又輕聲笑了笑,擺手道:“無妨,偶爾用一回罷了。”
他一面說,一面咳嗽着,因着用了力,氣色倒是好了些,可那臉頰的紅卻不正常。
趙凰歌瞧着一陣揪心,想要再勸,便聽得皇帝又道:“今兒個找你來,有個正事兒。”
聞言,趙凰歌應聲走過去,問道:“要臣妹做什麼?”
皇帝將手中的一本奏摺遞了過去,嘆了口氣,道:“你看看,怎麼解決。”
趙凰歌也不客氣,依言接了過來,卻在看到上面內容的時候,眉心也緊緊地蹙了起來。
這摺子的主人,倒是與近來他們所查的是同一個。
韶明王。
韶明王遞上來了一封奏摺,前面是言辭懇切的請安,可到了後來,話鋒一轉,卻變成了請罪。
起因倒也簡單,韶明王自知天命所至,便請了陰陽先生測了風水寶地,作爲自己的死後墓地。因着那塊地方乃是百姓們的田地,所以便與他們拿了自己的田地去換。
只不過,百姓獅子大開口,想要一畝地置換三畝地,敲詐自己這個老頭子。
如今他騎虎難下,田地談不攏,墓地倒是先開始蓋了,現下百姓們鬧將起來,就連世子都被憤怒的百姓們打了一頓,現下還下不來牀呢。
這韶明王口口聲聲在告罪,可惜這話裏話外,卻都是告狀。
趙凰歌看完後,卻並沒有立刻說自己的想法,而是看向皇帝問道:“兄長信他的話麼?”
韶明王名喚趙銘予,與先帝雖非一母,卻也是格外親厚的。
因着他爲人紈絝,所以在當年奪嫡之爭時,反倒是保全了下來。
先帝上位後,封他爲韶明王,另給了他最肥沃的封地,讓他安享晚年。
他也的確沒有辜負兄長的期望,這一生都是順遂合意的,居住在封地,不參與爭鬥,還娶了七八房的妾侍,孩子生了十幾個,日子過的是滋潤瀟灑。
可惜,這人的紈絝體現在了各個方面。
從先帝開始,彈劾他的摺子就跟雪花似的飛到上京,若說什麼令人髮指的大錯倒是一件沒有,可就是這時不時的來一些讓人抓狂的操作,就足以讓先帝頭大了。
如今上位的是今上,從兄弟輩兒變成了侄子輩兒,韶明王便越發有恃無恐了起來。
譬如眼下這一件事。
瞧着他話裏話外都是委屈,但趙顯垣卻清楚的很,這裏面,必然有貓膩。
現下聽得趙凰歌問起來,他果然嘆了口氣,又遞給了她另外一封奏摺,道:“你說,朕能信麼?彈劾的摺子是被一併送來的。”
皇帝說到這兒,又將另外一封彈劾的奏摺讓她看了,趙凰歌逐一看過內容,上面所寫,果然與韶明王所說南轅北轍。
“霸佔田地、逼死百姓,直逼得百姓去總兵府衙狀告……”
趙凰歌一一看過,眉心擰着,卻又想起那夜他們抓的人。
他們自稱乃是從永韶而來,這事兒趙凰歌倒是有幾分相信的,畢竟,只有這樣一言堂的地方,才能更便利的滋養一羣惡人。
還有眼下這奏摺上所說的樁樁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