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趙凰歌頓時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了什麼,嗤了一聲:“他倒是來的快。”
她說着,一面坐直了身子,問道:“慕容府現下可有什麼動靜?”
藤蘿如實回稟:“慕容府至今風平浪靜,不過慕容忠卻不再府上,傍晚時帶着小廝去了花樓。”
至於他去的是哪個花樓,趙凰歌卻是瞬間瞭然。
明月樓。
她捏了捏手指,點頭道:“本宮知道了,你着人繼續盯着,不得鬆懈,晚些若有消息,再來回稟。”
藤蘿應聲去了,趙凰歌倒是再沒心思去想松柏的事情,她看着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也不知這白鴻飛怎麼與皇兄說的,希望他能夠精明些,可別掉了鏈子。
……
而此時的白鴻飛,也是這麼想的。
他整整一下午都沒閒着,半日功夫水米未進,現下腹中空空,人卻是又亢奮又緊張。
給皇帝請安的時候,聲音裏倒是十分穩:“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
皇帝擡手示意他起身,一面賜座,一面問道:“白愛卿此時前來,可是有要事?”
近兩日天氣轉涼,皇帝的臉色越發差了,說話時都忍不住咳嗽。
白鴻飛臉上滿是擔憂之色,先關心了兩句,這才說到了正題:“回皇上,微臣前來,確有要事,請您過目。”
皇帝應聲,見上面奏摺上所寫的內容,神情驟然難看了下去:“此事可當真?”
聞言,白鴻飛沉着應對:“千真萬確。”
他將事情潤色了一遍,略去了宋啓元來找自己的事情,只道:“微臣先前便懷疑私兵身上所穿衣物不對,一直在暗中排查。今日捉住一名形跡可疑的老者,乃是其中一個私兵之父。借這一條線查下去,不但查出真相,且還查出了宋輝的真實死因。”
白鴻飛將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只說宋輝爲了查證真相,被何榮遠死後栽贓,又說刑部爲了查到證據屢次犯嫌,末了將所有事情都指向了慕容家。
說到最後的時候,他滿臉沉痛惋惜:“宋輝爲人中正,兩袖清風,是我北越的賢才。可卻因查案而亡,如今還被何大人栽贓陷害,實在是令人痛惜!”
他這一番話,讓皇帝心中的火氣燃的愈加旺盛,沉聲道:“這些,你可有證據?”
白鴻飛知道皇帝這是聽進去了,當下便恭聲道:“回皇上,臣有證據!”
先前宋啓元給他的那一份賬單,是不能直接給皇帝的。所以白鴻飛借了別的渠道,將太尉府當初發到兵部的賬單給拽了出來,遞給皇帝道:“皇上,此乃太尉司發下的公文,微臣此番爲了不打草驚蛇暗中查案,先斬後奏拿到了這些,還請您恕罪。”
皇帝自然知道他必然不像自己說的那般冠冕堂皇,可現下看了上面條條框框所記載,再看白鴻飛的奏摺,便無暇顧及他的罪過了。
“來人,宣太尉進宮!”
皇帝說到這兒,復又宣召了王順:“你帶着人,去樞密院取這兩年的賬冊來,與朕查看。”
王順應聲而去,皇帝這纔看向白鴻飛道:“白愛卿既是此事證人,便先留在宮中,朕晚些時候再與你覈實。”
白鴻飛清楚的很,皇帝這是信了。
他剋制着神情中的喜色,聲音愈發沉穩:“微臣遵旨。”
臨近子時的時候,太尉朱昌萩也被宣召進宮。
因着樞密院比太尉府離皇宮近,所以他來的時候,皇帝已經將賬冊都給看過一遍了。
這些事情,一向都是單獨提交一份奏摺交由皇帝審覈,而在此之前,不管是太尉還是丞相,都是已經覈實過的,所以皇帝並不會逐一過目。
只要大數字是對的上的,那這事兒就沒有問題。
可是皇帝怎麼都沒有想到,太尉竟然敢在這上面做手腳!
皇帝氣得幾乎暈厥過去,還是王順忙的給他拿了藥來,皇帝囫圇的吃了,喘了好半日的粗氣,方纔逼迫自己平復下來。
等到太尉朱昌萩到的時候,見到的就只有皇帝面沉如水的模樣了。
“老臣請聖躬安。”
聞言,皇帝卻是冷笑一聲,道:“太尉若是少跟朕添亂,那朕就安的很了。”
太尉已經年愈六十,頭髮鬍子都花白,是一個清瘦的老頭兒。
因着輔佐兩代帝王,所以尋常的時候,皇帝與他說話都十分客氣,哪兒有今日這般?
太尉的心一下便沉了下去,先請罪道:“老臣惶恐,請皇上恕罪。”
皇帝卻並未說話,只是看着太尉跪在地上,盯着他看了良久,方纔道:“太尉可知道,今日朕叫你來做什麼?”
朱昌萩並不知道。
事實上,他被御林軍請進宮的時候,連衣服都是被盯着換的。
這事情從來沒有過,實在是太反常了。
他這一路上想了許多,確認自己並沒有什麼過錯,心下才沒有那麼緊張。
只是不想,皇帝來了之後,先責怪了他。
朱昌萩在心中左思右想,末了卻是落在了皇帝身前的奏摺上。
難不成,是有人蔘了自己?
“回皇上,老臣不知,但惹皇上龍顏怒,那便是老臣最大的罪責。”
他這話,倒是讓皇帝哼了一聲,隨手將賬冊遞了過去:“太尉大人,那就自己來看吧。”
朱昌萩忙得膝行上前,跪着將賬冊接了過來,卻驟然心頭一跳。
樞密院的賬冊,在這裏?
北越三公,丞相、太尉與御史大夫,皆在樞密院辦公,只是因着分工不同,所以院子之間都相隔不近。
可如今,屬於太尉的樞密院管轄的兵部賬冊,卻到了皇帝的龍案之上。
他面上不動聲色,待得看到賬冊上被標註出來的幾筆進出後,卻是心下一沉。
這……
這幾筆是被御筆硃紅標出來的,每一樣都是兵部進出的軍需。
若是單獨看,尚且瞧不出什麼,可是如今這樣分開看,那可就大有說法了。
譬如說,三月份才採買過的軍需,四月便出了兵部,被劃爲了廢棄品。
又譬如說,所採買之物裏,有二三十件殘次的,以殘次價格擱置,可這樣的數字卻會接連的出現。
零零總總,一年裏竟然有幾百件了!
而這些下面,都是同一個人批覆。
何榮遠。
朱昌萩驟然變了臉色:“皇上,老臣冤枉啊,這些,這些不是老臣批覆的!”
他的心裏彎彎繞轉的格外快,先前這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可都說水至清則無魚,偌大的朝廷,可上朝面聖的就有百餘位,更何況其他大大小小的,如同過江之鯽。
這些官員們,若是不餵飽了他們,怎麼讓他們給朝廷辦事?
所以對於這些貪墨的事情,朱昌萩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現下皇帝圈出來之後,他才發現,這可不是小魚,分明就是鯨吞!
這般蠶食,還是不動聲色的蠶食。
何榮遠想幹什麼?
或者說,慕容忠想幹什麼!
皇帝聽得他這話,卻是冷聲道:“你不知道,朝中三公,大小事宜除卻朕外便是你們最大,丞相掌文太尉掌武,如今事情涉及到了軍需,你卻來同朕說,你冤枉?!”
他站起身來,指着朱昌萩,沉聲道:“朕看太尉大人不是冤枉,分明是老眼昏花了,怎麼,可要朕批摺子,準你告老還鄉啊?!”
這話便格外重了。
饒是朱昌萩知道這是皇帝的氣話,也不敢直接應聲,只能恭聲道:“老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