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指摸上去試溫。
阮希感覺時空鏡有點發燙。
“是不是不能用了?”阮希緊皺起眉,“怎麼用久了還發燙呢。”
陸徵河也伸出手指,用指腹摸了摸,說:“可能不能長時間使用,就像我們打.槍一樣,射.擊剛剛結束時,槍.管是最熱的。”
阮希:“那怎麼辦?”
“讓它冷卻冷卻。”
說着,陸徵河摸遍全身上下都沒摸到乾淨的巾帕可以用來擦拭鏡面,迫不得己,從阮希褲兜裏扯出一張皺巴巴的小絨布,那是專門用來擦小雁翎刀的。
他朝阮希揚起下巴,脣角帶笑,試探性地問道:“借我用用可以嗎?”
“你怎麼這麼皮……”
阮希瞪他一眼,“擦吧,擦完還給我。”
像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評價,陸徵河笑了笑,挑眉道:“我皮?”
“沒事。你也就比我小時候稍微皮一點點。”
“你小時候?”
“Ablaze城信奉火神,我家莊園裏在靠海的涼亭中,就有個專門放神像的地方。”阮希感覺到一股陰冷溼氣,講話的音量特別小,“有次我在外面搗蛋完回家,我爸要拿家法收拾我,我一路從餐桌下面邊爬邊躲,跑出了屋裏,再衝到放神像的涼亭,躲到了神像後面。”
陸徵河知道阮希皮實,沒想到渾成這樣,問:“神保護你沒有?”
“我把神轉了個面,我爸不知道,之後半年都求的是背對他的神。”
“你沒有又被收拾?”
“沒有啊,他以爲神在懲罰他,嚇得半死,從此再也不敢收拾我了。”
“就像我也不敢收拾你一樣。”
“少佔我便宜,”阮希擡眼,淡淡然道,“你以前早戀你忘了?”
每到觸及“記憶盲區”,陸徵河最擅長沉默和表現出不屑的神情,但他現在還是端正好態度,用最誠摯的眼神看向阮希,再說出愧疚又欠揍的語句:“……忘了。”
輕咳一聲,阮希摸摸他的臉蛋,湊近,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吹了口氣,阮希低聲道:“那我跟你說個祕密。”
被勾得有點兒發矇,陸徵河道:“什麼祕密?”
阮希說:“你不但早戀,你還爲了翻.牆給我送花一頭栽到泥裏。”
聽起來不太可信。
陸徵河微微皺眉,對他所訴的情況保持懷疑態度。
阮希繼續騙陸徵河:“你以前特別膽小,看到老鼠都害怕,會嚶嚶嚶地流眼淚,然後躲到我身後,說’老公保護我’。我爲了讓你練膽子,讓你在有老鼠的莊園後花園裏站了半宿,從那之後你就不害怕了。”
“……是嗎。”
陸徵河沉默地看着他,滿臉寫着六個大字:我怎麼不信呢?
“有次Earthquake城地震,餘震波及了與我們相鄰的Beast城,森林裏的鳥兒被驚得都往南飛。你那個時候還是小男生心態,說要帶我去看鳥。我們站在海岸,吹着海風,看那些鳥成羣結隊地低空飛過,覺得挺浪漫。”
“……”
陸徵河覺得就算現在想起來也是挺浪漫的,不過沒敢說。
“然後,”阮希話鋒一轉,脣角有壓抑不住的笑意,眨眨眼,“然後有些鳥掉毛,灰撲撲的羽毛就往沙灘上落,城裏清潔隊的人衝過來打掃,說我們兩個人站在沿岸的礁石上,像兩支雞毛撣子。”
“當然沒有啊。你把我護在身後,估計都以爲就兩個早戀的叛逆高中生。”
不過……
事實當然不止於此。
那天其實是阮希要求要去看的,因爲他對這種獵奇的大遷徙場面感到非常有意思。不過想象中沒有漫天鳥類過境的盛大場面,只有黑壓壓一片的天空。
想象與事實不符也就算了,還落了一身鳥毛。
阮希怕身上有味道,也沒敢回家,打着要去星象學專業課最好的同學家考前複習的旗號,拽着陸徵河去城裏偏僻的黑旅館開房洗澡。那種黑旅館不需要成年才能開房,交點押金領個鑰匙就能上去入住。
阮希還記得,那一晚,房間裏有一股下雨後潮溼的味道,和獸城那一夜的24小時賓館很像。
洗完澡後,他們上牀睡覺,不過是開的標間,兩張牀,關燈互相道了晚安。
半小時過去了,兩個人都沒閤眼,陸徵河掀開被子,從自己的牀上下來,鑽到阮希的被窩裏,說你睡吧,我看着你睡。阮希閉上眼,假裝悄悄睡着,直到浴室裏響起放水的聲音。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從凌晨一點到凌晨四點,斷斷續續醒了好幾次,浴室裏永遠在放水。阮希小心翼翼地從牀上坐起來,睡眼朦朧,往浴室的方向看。
洗漱臺前的鏡子一直沒有起霧。
“你那會兒……”
阮希突然覺得,就算他問出來“你是不是偷偷躲着打.了.一.晚.上.飛.機”這種奇怪的話,陸徵河肯定也答不上來。
想了想,阮希揉揉眼,“也挺神祕的。”
“神祕?”陸徵河好奇。
“也……也沒什麼,”阮希實在是羞斂,不自在地咳嗽一聲,把頭扭到別處去看其他地方,“是褒義詞。”
“你以前肯定和現在一樣可愛,”陸徵河盯着他露出一截的脖頸看,喉結一動,像是在吞嚥,“願意和我一起當雞毛撣子。”
聽他這麼說,阮希笑起來了。
一直笑。
可愛的是你吧,明明是你答應陪我去當雞毛撣子的!
不過,後來有一次,城裏赫赫有名的各個家族一起舉辦了一次舞會,鮮花遍地,金箔紙與綵帶交織飛舞。說是舞會,其實就是各家把孩子推到衆人面前,任君挑選。
那時候阮希不願意去,叛逆心又強,放話說寧願和雞毛撣子跳舞。結果當天,阮希真在衆目睽睽之下抓了個雞毛撣子跳舞,直接讓阮家在Ablaze城失去爲他挑選配偶的擇偶權。這一事件也在城中傳爲笑柄,不過阮希不在乎。
思緒漸漸回來,阮希想起陸徵河說的“願意當雞毛撣子”,心情好了點兒,說:“我願意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是嗎?”
“當然啊,”阮希衝他眨眼,“你還不夠了解我。”
爲了值得的人,值得的事,阮希是可以爲此付出一切的人。他有時候做事不計後果、不問前程,哪怕只是爲了那一瞬間的爽快和舒坦。
“陸徵河。”他忽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