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莊戶嬌女 >第10章 棗泥方酥
    《莊戶嬌女》

    是夜,月明星稀。

    天空如一塊灰黑色的幕布,明亮閃耀的星子點綴其間,雲霧迷濛,將月牙兒半遮半掩,涼風習習,帶走了白日的炎熱。

    桃知小心翼翼地帶上門,藉着月光朝院門口黑豆的窩看去。

    激靈的小犬在聽見聲響時便起了身,這會兒正歪着腦袋看她。

    桃知略微走進些,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嬌美的脣邊,眉眼柔和,衝黑豆“噓”了一聲。

    黑豆雖是普通的農家犬,但一貫很通人性,見桃知這般模樣,只搖頭擺尾地蹭她的腿兒,撒着嬌。

    桃知被黑豆逗笑了,俯下身輕輕摸了摸它,小聲呢喃道:“黑豆啊黑豆,你可不要出聲呀。”

    黑豆似是聽懂了一般,一雙黑亮如葡萄的眼在夜裏熠熠生輝。

    桃知輕手輕腳地到廚房淨了手,拿起傍晚備好收在櫥櫃裏的食材,動手做起了棗泥酥。

    不是沒想過傍晚時候做好,這會兒只要端出去就行,省得她半夜像賊一般,在廚房摸索。

    不過點心都是剛出爐的好喫,想到周雁白那挑剔模樣,桃知不願意被他挑出錯處,只能老老實實半夜給他做棗泥酥。

    農家人睡得早,傍晚喫過晚飯消了食,便回家去睡了。這會兒是亥正不到,劉家人白日裏勞累一天,早早睡下,估摸着現下該是睡熟了。

    桃知將豬油和糖粉混合,在大木碗中用手將兩者混勻,划着圈打到發白。再加入雞蛋清繼續劃圈打發,及至發白。

    桃知取過一個蓋的嚴實的小桶,小桶冰冰涼,裏頭放了冰塊,打開一看,冰塊中間圍着一個更小的桶,裏頭裝的是傍晚桃知取來的牛乳。

    將牛乳同白糖混合化開,再將化開的小蘇打同着牛乳一併倒入大木碗中,混合均勻。

    接着便篩入玉米澱粉和麪粉,開始活面,揉搓至質感細膩。

    揉好後將麪糰放置一旁,蓋上細棉紗布,桃知又架起了小火爐開始炒棗泥餡兒。

    她的棗泥餡配比是經過很多嘗試才做出來的,甜而不膩,口感極佳,是她做棗泥點心的利器。

    桃知做起喫食來向來不馬虎,耐心地做着一道又一道繁瑣的工序。

    做好餡料後,桃知先是燒了碳,將她的小吊爐生起來。小吊爐是劉父專門請人打的,小小一個,精緻又好用,爲的就是桃知做喫食方便。

    生好以後將麪糰和餡料都分成劑子,然後包裹起來收口捏緊,放入模具中壓實,一塊兒方正的棗泥方酥就做好了。

    待桃知包好棗泥酥,小吊爐的溫度也差不多了,桃知將棗泥酥放進吊爐中,開始收拾用具。

    等輕手輕腳地收拾好用具,瞧着小吊爐裏頭的糕點快好了,桃知將糕點取出,放在一旁早已備好的碟子中,再把吊爐熄滅收好。

    瞧着離約好的時間還早,桃知坐在凳子上,悄聲同黑豆分食了一塊兒方正飽滿的棗泥酥。

    ***

    京郊的莊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奇特之處,桃知的這處莊子除了帶個小後山,風景不錯,還有一點便是有小溫泉了。

    小溫泉在主家院子後面,平日裏莊戶們是不敢去的,莊戶淳樸,雖未曾讀過幾日書,但主僕之分早在心裏牢牢紮根。

    從前桃知還是小娃娃的時候,曾經貪圖新奇來泡過幾回,她是主家的女兒,又有張氏嬌慣,偶爾偷摸着去一次,大家都不會說什麼閒話。

    及至她大了,便再也沒去過了。

    夜深人靜,羊腸小道上有一嬌小身影,提着小籃子,步履匆匆地走着。

    雖已夜深,桃知卻並不害怕,這莊子是她從小住着的,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溫泉四周並沒有建什麼高牆,大抵是爲了保留一份鄉野趣味,僅僅用木柵欄圍了一圈。桃知藉着星光打開柵欄門,擡眼便看見周雁白立在溫泉邊,身形挺拔端莊,又隱隱流出一絲慵懶風流。

    桃知轉身帶上柵欄門,再看向周雁白時,發現他已轉身看她。

    周雁白早在聽見聲音的時候便猜到桃知來了,回身望去,小姑娘此時穿一件粉色交領窄袖上衫,下面一條百褶馬面裙,清雅嬌嫩,襯得她越發嬌糯起來。

    桃知見周雁白只看着她,也不出聲,月色柔和了他的眼神,卻又爲他容顏平添三分清冷,眉心一點紅妖豔無比,讓他像山野精怪一般惑人。

    “棗泥酥,大人現在要喫嗎?”桃知出聲打破了沉默,嬌嫩細膩的嗓音刻意壓低了些,在夜色的氤氳下倒有一絲曖昧。

    “嗯。”周雁白應了一聲,聲音低沉隨意,叫桃知沒由來地有些面熱。

    見周雁白坐在石桌邊,她便將籃子裏裝着棗泥方酥的碟子取了出來,擺在周雁白麪前。

    剛出爐的糕點還帶着熱氣,周雁白看着眼前疊放整齊,方方正正的棗泥酥,聞着絲絲糕點獨有的香味,心中不由舒坦了些。

    他擡眸看了看桃知,小姑娘正認真地看着他,月光灑在她清透的桃花眼裏,晶晶亮亮,煞是好看。

    周雁白垂下眼,眼中似閃過一絲歡喜,末了緩緩開口:“我年少時挑燈夜讀壞了眼,這會兒看不清。”

    他頓了頓:“不如你餵我。”

    周雁白刻意放低了他原就清朗如山泉叮咚的聲音,態度溫和可親,似在山野妖精在誘哄凡人一般。

    桃知一窒,俏臉已然含煞:“大晚上喫甜食,容、易、倒、牙。”

    她有些咬牙切齒,最後幾個字是一字一頓地說完。

    周雁白見她不爲所動,心裏不由失落,但一瞧見她那眼波含霧,忿忿不平的模樣,又覺得甚是鮮活,心中更添幾分歡喜。

    “桃知姑娘白日還說做牛做馬,如今我只不過懇請你餵我一塊糕點,便如此……”

    “喫你的!”桃知見他越說越奇怪,連忙拿起一塊棗泥酥,往周雁白嘴邊送去。

    周雁白看着她伸到面前的纖白素手,手指輕輕磨蹭了幾下,終是沒做什麼動作,只借勢咬了一口。

    剛出爐的糕點還帶着溫熱,外皮酥而糯,內陷清甜細膩,一口下去,叫人心中滿足。

    周雁白喫完嘴裏溫熱酥香的棗泥酥,略帶驚奇地問:“你方纔剛做的?”

    “嗯。”桃知點了點頭,“不敢叫大人覺得我怠慢。”

    周雁白心中一時有些喜悅,想到桃知竟將他如此放在心上,嘴角又不自覺微微揚起,一時間又吃了兩口棗泥酥。

    噴香的糕點下肚,又皺了皺兩道狹長入鬢的眉,想到桃知大晚上起來偷摸着做糕點,心裏又有一絲心疼。

    這般甜蜜夾雜着心疼,叫他一口接一口地喫着面前的佳人喂來的棗泥酥。

    眼前的畫面不論是誰看見都要在心裏嘆一聲郎情妾意,月色朦朧,夜下餵食,說不盡的曖昧氣息氤氳在二人之間。

    起碼當事人周雁白是這麼覺得的。

    桃知心中卻毫無波瀾,甚至有一絲忿忿,只覺得周雁白大晚上不叫人睡覺,在這裏折磨人。

    曉得她是姜達之女,雖從小養在莊子上,但也是嬌養,是從沒做過這些丫鬟做的事的。如此這般將她當作丫鬟般使喚,不是搓磨是什麼?

    在十四歲的桃知心裏,這和曖昧一點兒都搭不上邊兒。

    夜半幽會雖讓人聽着有些浮想聯翩,但一想到周雁白挑剔矜貴的謫仙模樣,桃知覺得,若真是幽會,喫虧的恐怕是周雁白。

    周雁白不一會兒便喫掉了一個棗泥酥,速度不慢,但依舊優雅端莊,絲毫不見狼吞虎嚥的粗魯之感。

    瞧着桃知眼神清粼粼,眼中似有不耐,他微微低了頭,在心裏嗤笑一聲。

    他出身世家,又是文人儒子,最是講究禮儀廉恥,端莊分寸。如今這般孤男寡女夜下幽會,在他的教養裏是極爲出格之事,可週雁白忍了又忍,一想到桃知那鮮活爛漫的模樣,心中便按捺不住。

    他在人前向來端莊自恃,也唯獨在她面前,不自覺就放鬆了自己,不必端着,愜意一些。

    “坐。”他對着正拿帕子擦手的桃知說道。

    桃知站着正有些累了,聞言便順勢坐下,斟酌道:“如今大人棗泥酥也吃了,桃知可否歸家了?”

    周雁白正在感慨棗泥酥的美味,想到若是八年前自己不這麼彆扭,或許這美味早早就能享受到。卻冷不丁聽桃知這麼一問,眉心不由地擰了起來。

    “我明日便要回府,你可想好了怎麼同伯父伯母說?”周雁白擰着眉心,看上去清冷疏離。

    桃知一頓,無奈道:“想好了。大人放心,我雖是女子,可也不是出爾反爾之人。”她面上悽然,“只求大人放過我爹孃。”

    周雁白聽罷,想解釋些什麼,動了動嘴脣,終是沒有說話。

    如今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兩人相顧無言,石桌上的棗泥酥也漸漸涼了,桃知見他無事,站起身向他福了一禮:“若是無事,桃知就先告退了,更深露重,大人也早些歇息吧。”

    見周雁白不曾出聲阻攔,桃知提起桌上的籃子,又福一禮,轉身離去。

    夜色深深,月亮被雲霧遮住,這會兒天色較之方纔更黑了。

    桃知轉身的時候,未曾注意到腳下小小石階,一腳踏空,只餘一聲驚呼。

    周雁白見眼前少女身形一晃,接着便跌落在地,連忙起身到她身前,蹲下身子看她。

    她眸中含霧沁淚,貝齒輕輕咬住嬌嫩紅脣,顯然是疼得狠了。

    周雁白只覺得心中一刺,像被人狠狠攥住心臟一般,燒心般難受。

    是心疼,是憐愛,亦是疼惜。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