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言盛景,不敘深情 >第166章 感情不講先來後到
    幾個字輕飄飄的,凝結着男人一貫不顯山不露水的淡漠姿態。

    敲在唐言蹊耳朵裏,卻振聾發聵。

    震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說,我爸,收養了你”唐言蹊覺得這話荒誕無比,說出來的時候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從她認識墨嵐開始,他就不愁喫不愁穿。

    所以唐言蹊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他是個什麼富貴人家的公子少爺。

    可是仔細想想,她認識他這麼多年,也從沒見過他的父母家人。

    反倒是,把所有的時間耐心和溫柔,全都一股腦地傾注在了她的身上。

    “收養”男人兩條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嘴角淡薄地抿出弧度,笑意莫名,“不,他們連你都不養,怎麼可能養我這不是收養,這只是僱傭而已。言,說得直白一點,我是他們買來給你的玩具,明白嗎”

    唐言蹊怔然。

    一旁的顧況也不禁皺了眉,“墨嵐”

    “你先出去。”男人忽然想起身邊還有別人,臉色冷漠下來,“把門關上。”

    唐言蹊卻覺得他這幾句話莫名填滿了偌大的會客廳,讓四周的空間都狹窄起來。

    她下意識想要拽住顧況的衣袖讓他別出去,就在這裏。

    可,沒伸出去的手就定在男人嘲弄的目光裏。

    她微微握了個拳,腦子裏的神經繃得更緊,“墨嵐,你在胡說什麼”

    她露出招牌式的沒心沒肺的笑,仔細看上去,卻分明沒有從前那麼自然,“你也知道我爹不疼娘不愛的,他們怎麼可能在我身上費這麼大的心思你未免也把我想得太重要了。”

    墨嵐淡淡睨着她,“言,世間沒有哪個父母對自己的孩子能狠心不聞不問的。”

    會客室裏的鐘表滴滴答答的,秒針轉動的聲音成了死寂中唯一的聲響。

    良久,唐言蹊才靠在沙發上,單手蓋在臉上,苦笑,“不是等等,你讓我緩緩”

    這都他媽,哪跟哪啊。

    墨嵐從座椅上起身,走到她身邊,爲她再次斟滿一杯茶。

    清香嫋嫋,蒸氣氤氳過他刀砍斧劈般英俊的臉,“言,你知道你自己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女人沒說話。

    細軟的眉頭輕輕擰着。

    墨嵐拉下她的皓腕,揉着她手心被指甲摳出的紅痕,“你好了,我就有飯喫,有水喝;你不好,我就會跟着捱揍。”

    唐言蹊越聽越不是滋味,睜開眼,“你是說,我爸媽讓你來照顧我,照顧不好就不給你喫飯喝水,還對你動手”

    她笑出聲,“墨嵐,你是個人,活生生的人,男人誰他媽逼你在我家過了他們對你不好你不會反抗嗎你不會離家出走嗎就憑你這張臉你出去當個男模都比在這裏受虐強吧,你腦子是不是有洞啊”

    唐言蹊說不出來心裏那種堵塞的滋味是什麼。

    她覺得,可能是心疼。

    眼前這個男孩,從有記憶以來,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他驕傲,沉穩,比同齡的孩子都更加成熟,也更加沉默寡言。

    他背後好像有着什麼別人根本無法窺探的祕密,當然,她也懶得詢問。

    畢竟像她這麼自由散漫的人,她眼裏只有眼前的苟且,纔不會主動去關注旁人怎樣。

    可是這個被高年級的學長揍了都要沉默地爬起來一拳打回去的男孩,爲什麼會僅僅爲了溫飽而甘願十幾年如一日的屈居人下

    她都,替他不值。

    哪怕是他們之間已經破裂成了如今的模樣,唐言蹊還是會替他不值。

    “是,我腦子有洞。”墨嵐抽出一根菸,點上,吐出有形的菸圈,長眸眯起,輕睞着那一片片雲霧,“我也想過只要長大就離開,甚至,我走過兩次,不過都沒成功。”

    唐言蹊瞪大了眼睛,心裏無聲揪緊,“我爸媽把你抓回來了”

    “沒。”男人對上她沉凝不安的視線,薄脣彎起,“不是他們,是你。”

    唐言蹊一腦門子問號。

    “那天你在學校受了氣,回家就把自己關在廁所裏吐。”男人修長的手指彈了彈菸灰,眼神虛渺,像是被回憶滲透,“你小時候不愛哭,有多大委屈都掉不出來眼淚,就只會抱着馬桶吐,不像現在,水做的一樣,動不動就流眼淚。”

    唐言蹊抿着脣不言不語。

    他說得倒是真的。

    認識陸仰止之前,她都沒發現她其實也是個有眼淚的人。

    “我本來打算坐長途車到隔壁省,再轉夜裏的火車離開,車剛開到高速路上,你就打電話說你想喫我做的魚,讓我馬上滾回去給你做飯。”

    女人漂亮的五官先是僵硬了下,而後漸漸變得糾結。

    她想,她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天了。

    那天她在學校裏被人說是沒爹沒媽的孩子,一氣之下和人打了架,放學後卻發現墨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接她回家。

    她以爲他在家做飯,就直接回了家,抱着馬桶乾嘔了好一陣,出來卻發現房子裏空空蕩蕩的,廚房裏也沒人。

    當時心裏就搓起了火,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把他這一通罵,最後撂下一句:“我餓了,半個小時之內你要是不回來做飯,我就弄死你”

    半個小時,他沒回來。

    一個小時,他還是沒回來。

    小小的女孩就這麼神色麻木地坐在空無一人的別墅裏,帶着自己的滿心委屈,等到了深夜。

    門鈴終於響了。

    唐言蹊打開門,都沒有擡頭看他,直接一個巴掌就甩了過去,“你他媽還能來得再慢一點嗎老子要餓死了”

    她的手在抖,她的眼眶紅了,她想說的是,我以爲你也不要我了。

    太肉麻,說不出口。

    這一個巴掌甩過去,震得她手掌心都疼。

    正如眼下,她被指甲摳爛的手掌心正被男人慢慢溫柔地按摩着。

    唐言蹊突然就很不自在地抽回手,看到他百川入海般平靜恢弘的表情,咬住了脣。

    那一年的深夜,他氣喘吁吁地站在寒風裏,拎着一條可憐巴巴快要被凍僵的魚,抱歉地朝她微笑說,“對不起,言,我回來晚了。”

    如果她沒有直接甩了一個巴掌轉頭就走,如果她稍稍擡眼看到他的滿臉通紅和滿頭大汗,如果她在他脫鞋時看到他被磨得快要爛掉的鞋底,便不至於到如今纔想通,從幾十公里的高速路上一路冒着風雪狂奔回來,是什麼感覺。

    她的心驀地縮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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