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蹊伸腳踹了他一下,冷笑,“少他媽的說屁話。”
墨嵐是何其瞭解她。
越是心軟,就越是嘴硬。
他抽了一口煙,繼續道:“第二次是你又大了些,你爹媽給你請了新的保姆,在學校,和同齡的孩子打架,沒有一個人打得過你。我覺得你差不多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誰知道你又跑去和街頭的混混的打架,還差點被人家一刀幹得把命搭進去。”
唐言蹊眸尾收緊,褐瞳裏忽明忽暗的有光掠過,“你說的是”
她救顧況的那一次。
本來他打算最後一次送她回家,然後正正經經體體面面地告個別。
誰知道半路她那缺席多年的正義感突然爆棚,跑去救了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甲。
那可是個欠了一身外債的孩子,四處躲債,在他們那一片都有名得很。
她大小姐倒好,赤手空拳就衝了上去,被人一刀差點隔斷靜脈。
當時血流了一地,墨嵐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好像那些血都是從他心裏流出來的。
那些小混混怕出事,一個個都跑光了,他紅着眼把她送到醫院裏,顧況良心不安,也跟着去了。
後來他替顧況還了外債也由此,又欠下了唐氏夫妻一大筆錢。
他到底還是怕顧況曾經的債主找上門來鬧事,所以一直不敢把顧況安排在她身邊,奈何顧況一心報恩,他只得無奈地自己收了他當所謂的“小弟”。
不過那件事留給他最深刻的印象不是這些。
而是她在急救室裏生死未卜,他赤紅着雙眼盯着手術室亮起的燈,第一次懂得,這扇門裏的那個女孩,
是他走出到天涯海角都無法割捨的人。
只要她還在,那麼他就算死,都在這世上有所牽掛。
墨嵐靠在冰冷的牆上自嘲,事到如今,他還走得了麼。
還不是隻好把這一輩子,心甘情願的交代在這裏。
所以他跪在山門佛寺前,三步一叩首地爲了她求了平安,還私心作祟,求了姻緣。
綁在她的手腕上,像戴上戒指那般虔誠。
唐言蹊不知他心裏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或者說,感覺到了一些,卻不知該如何迴應,只是裝傻充愣地笑着摸了摸鼻樑,“早知道你那麼早就想離開,我就應該放你走啊,省得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男人的胸腔低低地震顫,像是在笑,笑意卻很涼,“不自在的是你,別把我也算進去。”
“好吧。”唐言蹊舔了舔嘴脣,嗓子正幹得冒煙,男人就已經敏銳地發現了她想要什麼,不着痕跡地伸手遞了茶杯過去。
他照顧了她多少年。
她一個挑眉、一個瞪眼他都明白。
可是他的女孩啊,最後還是屬於了另一個男人。
每次想到這裏,墨嵐就覺得心裏那股愈演愈烈的殺意幾乎壓制不住。
唐言蹊抿着茶,問:“說了這麼多,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我爸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還不行。”他道,“陪我喫完飯,我再告訴你。”
唐言蹊忍着想一杯茶潑在他臉上的衝動,冷下臉,“我媽現在可能有危險,你知道嗎你覺得我大老遠飛到英國是來陪你喫飯的”
“言。”男人仍以方纔的表情望着她,乍看上去沒有絲毫變化,可唐言蹊卻總覺得那目光復雜得讓她看不懂,“聽我的,先喫飯。”
“爲什麼”
男人擡頭望着天花板上造型誇張的巨大水晶吊燈,閉了下眼,“因爲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同桌共餐。”
因爲他怕,他說了接下來的話以後,她這輩子都再也不會原諒他。
唐言蹊急得腦門冒火,沒什麼心思聽他在這裏抒情,“你說人話”
“你媽媽沒事。”墨嵐換了種方式,開門見山。
唐言蹊一愣,“你怎麼知道”
他的俊臉上浮現出顛倒衆生的俊美微笑,“我怎麼知道我綁的人,我會不知道”
眼看着女人的眸子一點點睜大,墨嵐卻忽然有種終於被判了死刑的解脫感。
先前,還沒說出這番話時,他像個犯了罪的人,時時擔心着審判來臨的那一天。
終於說出去了,也終於解脫了。
他掐滅了手裏的煙,指尖按在菸灰缸裏久久沒起來,“言,什麼都別說,現在和我去喫飯,我們好好敘敘舊,我保證她沒事,喫完飯,我們再”
“啪”的一聲。
清脆響亮。
男人的頭應聲而被打得偏了過去。
唐言蹊一雙褐瞳裏結了冰 ,聲音像是在下雪,“墨嵐,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男人摸着被打得微腫的臉,失笑,“你既然以爲是玩笑,又何苦賞我這一巴掌”
“打的是你口無遮攔,胡說八道。”
男人放下了手,繼續自然而然地爲她揉起了手心,“下次別這麼用力,手不會疼嗎想出氣方法多得是,你就總是非要用最傷自己的。”
唐言蹊實在討厭透了他這溫水煮青蛙的做派。
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心裏已經快要炸了還他媽一臉淡漠的說着讓人誤會的溫柔情話。
這一天讓她知道了太多事,完完全全超出了她所有的認知。
她以爲的朋友其實是被爹媽硬塞給她的。
所以墨嵐一開始也不是因爲她這個人,而是不得不,不得不留在她身邊嗎
這事若是擱在往常,大概也夠她痛上十天半個月,可是眼下,唐言蹊連矯情的心情都沒有。
她掛念的是她老孃的生死攸關
還他媽跟她嬉皮笑臉,想死嗎
“你就真的不能跟我好好喫頓飯嗎”墨嵐嘆息,“我們很久沒見了。”
“這輩子最好都別再見了。”唐言蹊冷笑。
男人無奈地拾起桌子上精緻的禮盒,眼神似假還真地黯了黯,“也罷,不喫就不喫吧,這是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請法國的珠寶巨匠爲你親手打造的,全世界獨一份的手鍊。我當年在佛寺裏求的那條被你扔了,這條夠閃夠名貴,配得起你的身份了,嗯”
唐言蹊只覺得有無數雙手在撕扯她的神經,她實在無法逼自己對他露出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