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言盛景,不敘深情 >第223章 孩子是何其敏感的
    陸家的司機有些不好意思,“我會注意的,謝謝您了。”

    話說完,那助理模樣的西方人便接過他遞來的傘,從車廂裏將窗戶關上了。

    陸家的司機撐着傘,怔然看了一會兒那黑漆漆的車窗,直到身後的雨霧裏傳來女孩嬌氣的催促聲,他纔回過神來踩着地面上的水坑跑了回去。

    “送個傘需要這麼久嗎”陸相思癟着嘴,發現司機臉上的不對勁,狐疑道,“出什麼事了,這副表情。”

    司機收了傘,抹掉臉上的水漬,搖搖頭道:“沒什麼。”

    他只是覺得

    說不上來的奇怪。

    “沒什麼就進去吧。”陸相思轉身往醫院裏走,“爸爸還在等我。”

    司機應了一聲,走出兩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

    那輛車果然還沉默地橫臥在雨裏,車身被雨水洗濯得發亮。

    他突然想,那輛車的主人一定也是個善良有愛心的女人,看到他家大小姐淋雨,所以叫身邊人過來送傘。

    就像,陸總口中的太太一樣。

    想起太太,他不禁嘆了口氣。

    雖然他幾乎沒見過陸總的太太,但是那個女人,整個榕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是爲着幾年前的那些坊間傳聞,二是最近越來越多的流言蜚語如風般起於青萍之末,逐漸有席捲榕城大街小巷的勢頭。

    人們紛紛都在議論說,當年的事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唐家大小姐根本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陸總的事,也無怪乎陸總能“容忍”那些子虛烏有的緋聞,甚至到了現在,還對前妻念念不忘,爲了她守身如玉。

    只是至今還沒有人放出實錘和證據,所以難以求證。

    他做司機的,總是有機會近距離接觸老闆的,因此他也比別人多清楚一些內幕。

    比如

    這些流言其實都是陸氏旗下的公關公司放出去的。

    他曾經親耳聽到宋特助在車上打電話聯繫微博水軍交代這件事。

    可他不太懂爲什麼。

    太太已經和陸總離婚那麼多年了,前陣子陸總甚至和莊小姐訂了婚,怎麼就突然悔婚,還挖出了當年的事情澄清呢

    而活在那個冷漠寡淡到目空一切的男人心裏最柔軟的角落的太太,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遠處,小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中。

    傑弗裏握着方向盤,和副駕駛上坐的肖恩沉默地對視着。

    兩個人的眼神你來我往,刀光劍影了好一陣,最後肖恩硬着頭皮清了清嗓子,問後座上的女人:“小姐,我們已經在這裏停了三個多小時了,再不走天都亮了,唐先生和聖座會擔心的。”

    女人沒回答。

    傑弗裏捅了捅肖恩,透過後視鏡,可以看到她的視線始終凝在玻璃上。

    不知道是在看外面的什麼。

    從醫院出來坐進車裏,到現在,三個多小時了。

    肖恩打了傑弗裏一下,用眼神警告他:你捅我也沒用。

    傑弗裏無可奈何,視死如歸地按了下喇叭。

    巨大的鳴笛聲響起,唐言蹊驀地驚醒過來,轉過頭,皺眉斥道:“按什麼喇叭”

    傑弗裏無辜道:“前面有輛車擋了我們的出路,我們現在暫時出不去所以想問問您急不急着回家,是不是在等會兒”

    窗外烏雲密佈的,哪怕已經是清晨了,光線卻還是昏暗得可怕。

    唐言蹊眯着眼睛看了眼前方,淡淡道:“讓他挪一下車,走吧。”

    肖恩和傑弗裏面面相覷,而後同時望向面前空空如也的街道。

    根本就沒車。

    大小姐到底是看得見還是看不見

    如若看得見,何必裝傻。

    如若看不見,那她在這漆黑的雨霧中等了三個小時,又是在等什麼

    等一個看不見的影子嗎

    傑弗裏嘆了口氣,對肖恩揚了揚下巴,肖恩認命地撐開傘,跳下車走到前方,過了兩分鐘又坐了回來,正色道:“挪走了,可以開車了。”

    他說完這話,才發現後座上的女人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睛。

    陸仰止一睜眼就看到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眉間全是擔憂,手也按在他的額頭上,喃喃道:“爸爸還要睡多久,沒發燒呀。”

    宋井去倒了點水的功夫回來就瞧見小祖宗又爬上了病牀,忙不迭地跑過去把她抱下來,怕她不小心碰

    了男人的傷口。

    現在陸總可比瓷器還珍貴易碎,再碰一下不知道又要出什麼毛病。

    不期然地,對上了男人微微睜開的黑眸,宋井頓時嚇得差點把懷裏的女孩扔出去,“陸總,您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

    “爸爸”陸相思也後知後覺地發現男人的睫毛確實在動,小手抓着男人的手,“你怎麼生病了”

    陸仰止看到她那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深處藏匿的一點點褐色,喉結滾動,低低出聲:“沒事,感冒了。”

    陸相思“哦”了一聲,感冒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吧。

    她怯怯地盯着他看了幾秒,纔開口:“那,唐言蹊人呢”

    男人俊漠的眉峯蹙了下,皺成一個“川”字,方纔在女孩臉上還溫和平淡的目光掃到宋井身上,秒秒鐘就帶了攝人心魄的壓力,宋井抿了下脣,低着頭如實交代:“陸總,昨天晚上,唐小姐連夜出院了。”

    陸仰止深如古澤的眸子忽然就結了霜,臉色陰沉了許多,“你說什麼”

    宋井看了眼自家小姐,女孩臉上怔怔的,悵然若失。

    他突然不確定自己應不應該把剛纔的話再重複一遍。

    正猶豫着,女孩卻擡眸看向了病牀上的男人,“爸爸她是不是在躲我她不想見到我,是嗎”

    饒是陸仰止在談判桌上再怎麼生殺予奪毫不退怯,也被女孩這兩個簡單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他心裏堅如磐石的地方猶如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石塊碎裂着滾落,碎屑扎進血脈,怎麼都是疼。

    從前他就總會不自覺地心疼相思的情緒,他原以爲那是因爲她身上有唐言蹊小時候的影子,後來才發覺,原來那是骨子裏帶出來的血脈親情。

    只是那時他不知道,所以總剋制着,故意擺出一副嚴父的臉來,不願和她有過多接觸。

    這六年,他真正做個好父親的時間屈指可數,算來也就這半年,還因爲工作和一心牽掛着身在歐洲的女人而冷落了身邊的女兒。

    陸仰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不要胡思亂想,她是你媽媽,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陸相思低着頭,沒給別人看到,眼眶卻悄悄紅了一圈。

    “你不用騙我了,她在生我的氣,我聽家裏傭人私下說過。”女孩努力平復着語氣裏的哽咽,“大姑姑做了很對不起她的事,她不肯原諒所有姓陸的人,我也姓陸,所以她不要我了,是這樣沒錯吧”

    “誰說的”陸仰止一動,扯了下傷口,他闔上眼簾,斂去眼中濃烈的寒意,語氣平靜和藹。

    女孩卻不願告知了。

    陸仰止半晌才重新睜開眼,淡淡覷着宋井,宋井頃刻間感到如芒在背,立馬道:“陸總,我去解決。”

    家裏那羣長舌婦們真是越來越猖狂了,什麼話都敢對大小姐說。

    這不是往陸總和大小姐傷口上撒鹽嗎

    活膩歪了。

    不過,大小姐說的,不肯原諒所有姓陸的人

    宋井無聲嘆了口氣,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

    畢竟看昨天唐小姐那個架勢,連親生女兒都不想認了,這不就是“不肯原諒所有姓陸的人”嗎

    “別聽外人瞎說。”陸仰止四平八穩的嗓音從女孩頭上落下來,帶着剛硬的安全感,“大人之間的事,不會牽扯到你。等爸爸出院就帶你去見她,嗯”

    陸相思掀起眼簾,看了看爸爸的臉,只見他高大的身軀完全擋住了來自天花板上的光線,整張英俊無儔的臉都裹在暗影裏,其實看不太清輪廓,可她卻憑着直覺,感覺到了男人情緒的低沉和黯淡。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就這麼呆呆站在男人面前。

    陸仰止剛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就聽見了女孩努力保持着平靜、卻還是因爲太過稚嫩而顯得有些顫抖的詢問:“爸爸,如果不是因爲大姑姑,那是不是因爲媽媽肚子裏那個小弟弟要出生了,所以她不要我了”

    一旁的宋井聞聲直接僵住了,趕緊看向自家老闆,發現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臉上也少見的浮現出驚愕之色。

    陸仰止是這時纔想起來

    相思她並不知情。

    她對唐言蹊的印象,大約停留在半年多以前。

    那時,言言還懷着孕,而他呢,怕言言肚子裏原本就孱弱的胎兒出任何意外,便有意無意地讓陸相思這個搗蛋鬼遠離她。

    孩子是何其敏感的。

    只怕相思那時候就已經有所察覺,媽媽和爸爸更在意肚子裏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而疏遠她。

    可是她沒有哭沒有鬧,甚至,沒表露出一絲一毫。

    這顆小小的心臟裏,究竟裝了多少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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