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言盛景,不敘深情 >第226章 他的相冊
    牀上的女人聞言沉默下來。

    像是方纔還激動得炸開的情緒忽然間沉澱到了心底深處,整個人收斂成了極其安靜的模樣。

    心疼她。

    這話若是放在十年前,她是怎麼都不會信的。

    可是如今,唐言蹊聽到“心疼”兩個字竟然也會恍惚地想,她終於也有人心疼了嗎

    “相思本來就是你的骨肉,沒有什麼比接回來到你身邊養着更放心更穩妥的方式了。”唐季遲嗓音低沉,眉頭蹙着,“唐家又不是供不起她喫飯上學,我的外孫女爲什麼要交給別人來養”

    唐言蹊心思一動。

    他的話彷彿有生命力一般,在她心裏紮了根,讓她覺得心臟癢癢的,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她以前從未想過還有把相思“搶”回來,這種可能性。

    再加上

    前天在大雨裏,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她就是莫名其妙能感覺到那個牽動着她心跳的女孩就站在她伸手能夠到的地方,只要打開車門,她就能把她抱在懷裏。

    相見爭如不見,不敢見,是因爲見了就再也放不下。

    “我再想想”

    唐季遲也不逼她,看到她臉上的神色就知道他今天來的目的達到了,淡淡揚了下脣角,溫聲道:“好,你再想想。”

    第二天,唐言蹊不用再輸液了,聽到車庫裏響起發動機發動的聲音,又拉開窗簾看到女人坐着豪車揚長而去的影子,她舒了口氣,趕忙換好衣服,像個被大人禁止出門的青春期少女一樣,叼着麪包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肖恩一見到她的打扮就驚了,“大小姐”

    唐言蹊比了個“噓”的手勢,“快走,路上說。”

    肖恩於是把他想說的話嚥了回去。

    她一出門就看到傑弗里正在把兩個空箱子放在後備箱裏,合上後備箱朝她一笑,“都準備好了,您可以在路上睡一會兒,開車過去有點遠。”

    唐言蹊隨口問:“在什麼地方”

    “羅馬城郊,一個風景秀麗的小鎮。”

    小鎮上是真的風景秀麗,高大的石松沿着道路兩側站得筆直,陽光寬闊遼遠的天幕上灑下來,讓她帶着墨鏡都隱約覺得刺眼,羅馬的春末夏初時分天氣很好,唐言蹊一下車就用手擋住了眼睛,低笑,“好久沒出過遠門了。”

    眼前的莊園精美又豪華,鐵欄杆從中間向兩側拉開,巨大的神獸端於住宅大門的兩側,倒像是墨嵐那種追求氣派的人會喜歡的。

    他曾不止一次對她說,實力是要拿出來給別人看的。

    也最不恥像陸仰止那種習慣於深藏不露韜光養晦的人。

    不過唐言蹊後來漸漸發現,這不是因爲墨嵐本身的喜好,而是因爲陸仰止他好像對陸仰止,或者說是陸家,有什麼很特殊的情結。只要是陸仰止喜歡的,他就不喜歡,只要是陸仰止走的路,他就要選擇另一條。

    爲他所不恥的,也是陸仰止那個人,並非他的習慣。

    唐言蹊沿着主路走進花園,看得出花園被人精心打理過,即使庭院被封了半年之久,還能看出花匠爲花壇做的造型。

    走得越深,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也就越凝固。

    這裏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好像,她就在這裏生活過。

    唐言蹊蹲下身子,摸了摸腳下的矢車菊。

    爲什麼明明和榕城她住的宅子不同,卻又在不經意間泄露一絲似曾相識的錯覺。

    直到肖恩對她說:“大小姐,您在榕城住的院子,是唐先生專門找人設計的。後來墨少也找上了那位設計師。”肖恩在唐季遲身邊跟了很久,對墨嵐的很多事都有所耳聞,“他花了很多錢,卻跟設計師說,要一模一樣的院子。不過那位設計師很有藝術家的風骨,他不願意拿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作品來給人看,所以,他就設計出了這個院子。”

    唐言蹊眯着眼睛打量了很久。

    事實上,她也很久沒回榕城那個家了。

    從監獄出來後,也沒回過。那時她不是住在陸仰止在天水灣的別墅,就是住在江一言盤下的宅子裏。

    因此她花了很長時間纔看出來這座院子和她當初住的地方有什麼不同

    並非相似,而是互補。

    在她家花壇的位置,放了個巨大的噴泉,在她家噴泉的位置,設計了許多草草木木。

    本該是曲折的石子路變成了一馬平川的大道,本該種矮灌木的地方種起了意大利特有的傘形石松。

    很難相信在世界上另一個角落有人在以這種極端的方式日夜思念着一個人。

    突如其來的沉重墜在她的心上,讓唐言蹊幾乎生出一種想要轉頭離開的衝動。

    花園裏,女人的一舉一動皆透過那扇巨大的玻

    璃窗,映在男人深邃的眼底。

    他抿着脣,英俊的眉峯緩緩皺出了溝壑,“她在看什麼”

    “不知道,先生。”

    男人於是也不說話了,就這麼一直注視着她。

    她穿得很漂亮,一條碎花長裙,梳着魚骨辮,年輕又活潑,一朵朵碎花零零灑灑,透明肩帶上那一朵更像是開在她白皙瑩潤的肩頭。

    如果不是女人偶爾揚起臉,讓他看到她褐色的瞳孔中的內容,他幾乎要以爲是誰家的小女孩誤闖進了他的後花園。

    “要趕她出去嗎先生。”

    “不用,就在這裏,看看她是來做什麼的。”

    “是。”

    唐言蹊從花園小徑轉到了別墅的側門,伸出手,手上一串設計繁瑣的手鍊叮叮噹噹的響着,歡快又活潑,剛好擋住了她腕上那道疤痕。

    門一拉就開了,肖恩和傑弗裏同時怔了下,“主人都不鎖門嗎”

    “不鎖不是正好麼。”

    唐言蹊十分“瀟灑”地邁步進去,沒感到絲毫愧疚,一進屋,腳步卻又忽然剎住,再也不往前邁進了。

    肖恩奇怪地繞到她身旁看了她一眼,發現女人眼底覆着一層濃濃的震驚和錯愕,他不解地喚她:“大小姐”

    唐言蹊收起臉上太過顯而易見的情緒,側過頭,散落的長髮掩住了她的側臉,“沒事,進去吧,先去二樓,他的書房。”

    傑弗裏蹙着眉,“您怎麼知道書房在二樓”

    “我怎麼知道”唐言蹊輕笑着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在心裏回答,因爲她曾經在和這間別墅一模一樣裝潢的地方生活了二十年。

    果然不出她所料,書房就在二樓她記憶中的位置,把手上薄薄的一層塵土,似乎很久沒人開過了。

    這荒蕪又空落的感覺讓她鼻尖一酸,險些落淚。

    “你們先出去,我自己收拾這裏,我沒叫你們之前別進來。”

    肖恩望着她的背影,卻好似看到了女人泛紅的眼眶,輕聲道:“是,大小姐。”

    待二人都退了出去,妥帖關好房門後,唐言蹊驀地閉緊了眼睛,把到了眼眶的眼淚全都憋了回去。

    她有無數個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更有無數個日夜在抵抗着從骨子裏滋生出來的那些咬牙切齒的埋怨。

    如果墨嵐還在人世,她真的很想狠狠扇他一巴掌問他爲什麼要做那些把自己逼入絕境的事,又爲什麼在臨死之前把她推出險境,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物是人非空落落的一切

    不是說好再也不走的嗎。

    不是說好無論她怎麼趕他,他都會一直陪她的嗎。

    是食言這麼有趣,還是她唐言蹊就這麼好騙呢。

    一個兩個的,說了的全都做不到。

    唐言蹊擡手,從櫃子裏取下了一個巨大的相冊,很厚重,在書架裏特別顯眼。

    不出意外,裏面全都是她的照片。

    也有他的。

    不過,他大多都是在遠處看着。

    無論在照片裏多麼隱蔽的角落,他的眼神都始終在她身上。可惜的是那些年她總是對着鏡頭笑得歡心愉悅,從來不知道遠處還有人用這樣充滿深情的目光注視着她。

    照片旁邊,還有一行一行的筆記。

    20xx年1月1日:

    她十歲生日,我送了她一個手錶,她很開心。

    20xx年5月4日:

    手錶壞掉了,她哭了,我買了新的,她不喜歡,說自己戀舊。

    某年7月某日:

    已經連着吃了三個月的魚,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喫魚了。不過所幸終於找到了能讓她不過敏的辦法,真是拿她一點轍都沒有,喫魚過敏還那麼喜歡喝魚湯越來越伺候不起了。

    唐言蹊一邊看一邊靠在書櫃上淚流滿面。

    她想起來了,是有一段時間,墨嵐總會變着法地給她做好喫的。

    每次她吃了只要有點不舒服,他就會立馬把一桌子菜撤掉。

    那是,在試她會不會過敏嗎

    怪不得後來只有他熬的湯她能喝得下去。

    再往後翻,還有許許多多類似的,她成長的足跡。

    明明是他的相冊,裏面記錄的卻都是她的點點滴滴,很多她已經遺忘了的小事,他全都記錄在案。

    唐言蹊一個不慎多往後翻了幾頁,發現整本相冊後面幾乎都是空白的。

    她眸光一閃,又往前翻了翻,發現這些記錄,在某一頁上戛然而止。

    那一頁沒有照片,只是像日記般,記了很長很長的東西

    唐言蹊看了第一句話,就突然淚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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