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蹊凝眸望向他,“爲什麼”
肖恩訕訕地笑了,“布萊恩家有位千金小姐,幾年前和原配老公離婚,帶着女兒嫁進了別人家”
起初唐言蹊還沒聽明白這話裏彎彎繞繞的東西,直到她看清肖恩和傑弗裏表情中的欲言又止,才恍惚間明白了什麼。
她問:“誰家”
“潘西。”
“”果然是這樣。
唐言蹊一瞬間覺得更頭疼了。
原本布萊恩公爵和教廷的關係就疏淡,只想安安靜靜地做個與世無爭的老好人,結果膝下愛女卻命途多舛,離異後二次婚配,還被人搞了個家破人亡。
現在害得他女兒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又跑來說要拆他家祖墳
想一想,唐言蹊就覺得,布萊恩公爵不拿手槍爆了她的腦袋,都是他老人家涵養好。
肖恩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他看了眼屏幕,對唐言蹊道:“大小姐,是先生的電話,我先給他回個話,告訴他這邊河道又垮了,我們可能要在這裏滯留個一兩天,讓他想辦法儘早派人過來接您。”
唐言蹊靜靜“嗯”了一聲。
肖恩捂着電話去了一旁,傑弗裏看到她還一臉若有所思,勸道:“大小姐,天災人禍無可避免,這又不是你的錯,放寬心。”
陸相思也似懂非懂地跟着安慰:“媽媽,不生氣。”
軟軟糯糯的一句,讓唐言蹊心口的堅冰霎時間就被什麼東西融化。
她臉上饒是沒什麼表情,肢體卻軟了下來,摸了摸女孩烏黑的頭髮,“我沒生氣。”
陸相思拽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道:“沒生氣那你跟我上去看看爸爸好不好爸爸這兩天身體一直不好,宋井叔叔剛纔打電話說爸爸流了好多血,我”
唐言蹊後知後覺地回頭看向二樓的方向,不動聲色道:“騙你的,他沒事。”
不是都說禍害遺千年麼。
他能有什麼事。
後來唐言蹊才知道,他之所以那麼多次在四面楚歌重重險境中安然無恙地衝出來,不是因爲他有逆天改命的勇猛,而是爲了她。
爲了她透支着生命,爲了她哪怕千瘡百孔也站得筆直,爲了她,才能和命運的洪流對抗,一身鋼筋鐵骨被絞得粉碎也不肯放手。
但是她忘了,他也是個凡人。
並且,當終於她想起這一點時,已經有些晚了。
“爸爸沒事,那讓我上去看看他行嗎”陸相思問。
唐言蹊握住她的手,淡淡道:“他睡了,不要去吵他。”
“媽媽。”女孩忽然把手從她的掌心中撤了出來。
甚至退後了一步,擡頭認真地盯着她的臉,眼底有不服輸的驕縱,不信任的質疑,還有,不敢言明的小心,“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我之前聽家裏的傭人說過,你不是因爲身體不好才一直在國外養傷的,你就是和爸爸分開了,你就是不要我了,對不對”
唐言蹊被女孩眼中無聲無形的質問問得啞口無言。
她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沒什麼情緒地垂下眼簾,道:“相思,這些都是大人的事,交給我和爸爸處理就好。你只需要記得,無論我和你爸爸是否生活在一起,我們都很愛你,只要你想,你可以隨時在我們之間來來去去,就當是旅遊,就當是多了一個家,不好嗎”
小孩子的世界畢竟那麼單純,就算陸相思再早熟也還是單純。
爸爸和媽媽就應該生活在一起,分開了就不是爸爸和媽媽了。
對於孩子而言,這是最簡單也最直白的道理。
“我不要。”陸相思拒絕,直白地拒絕,邊說邊哭,“不要”
說完,她轉身就跑上了樓。
鞋底在樓梯上發出“蹬蹬蹬”的聲音,唐言蹊一驚,根本來不及攔她,宋井也沒反應過來,二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女孩推門衝進了男人的臥室。
唐言蹊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陸仰止剛纔確實渾身是血,如果讓相思看到了,她會怎麼想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做惡夢
各種念頭盤旋在腦海,她不假思索就跟了上去,“相思”
手還沒碰到門把手,門就從裏面被人打開,慕北辰像拎着小雞仔一樣拎着女孩的領子把她扔出了門外。
臉上的笑容痞痞的,帶着幾分慵懶,“我說你這個孩子怎麼都不知道進屋要先敲門的”
唐言蹊的腳步剎在原地,陸相思也滿臉怔然,“我我爸爸呢這不是我爸爸的臥室嗎”
“哪寫了這是你爸爸的臥室”慕北辰彎下腰,指尖點了點她的小鼻尖,“你怎麼跟你爸一個樣,總覺得天下都該跟你們姓,遺傳”
陸相思又愣了好一會兒,遲疑道:“那我爸爸”
慕北辰聳了聳肩,“我不知道,可能在書房,也可能在閣樓,你自己去找。”
陸相思看了眼身旁的唐言蹊,好像還在氣頭上,拒絕與她溝通的樣子,又“蹬蹬蹬”地跑開了。
待小女孩離開,慕北辰才直起腰,俊美的臉上笑容也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他淡淡睨着唐言蹊,冷嘲:“你不跟着去”
唐言蹊抿了下脣,目光越過他肩頭看向屋裏,慕北辰身材高大,擋住了她大部分視線,其實看不大清楚屋裏的景象。
只是鼻翼輕聳間聞見了血腥瀰漫的味道,她垂下眼簾,靜靜開口:“他就在這裏。”
她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輕易上當。
慕北辰轉身又要進屋,聞言勾脣,嘲弄,“你也還記得這屋裏有個快死了的男人我還當你忘了呢。”
唐言蹊不想和他爭論,剛要離開,卻聽他冷淡又平鋪直敘地給出一句毫無波瀾的話:“你再不進來他就真的死了。”
陸仰止坐在浴缸裏,沒有水,只是坐着。
他是被慕北辰攙着丟進來的,因爲聽到了女孩跑上樓梯的聲音。
仰頭靠在浴缸壁上,好似能感知到身上傷口一針一線崩裂開來的動靜,身上各種地方滲出溼熱和粘稠的暗紅色血液,他卻理也懶得理會。
慕北辰那個死妖人竟然還想強扒他的衣服給他上藥
想想就噁心。
驀地,浴室的推拉門再次被人拉開。
陸仰止眼睛也不睜,凜冽如削的薄脣動了下,吐出兩個鋒利到無可轉圜的字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