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他一張珍貴無比的數據,他還她一紙殘忍無情的訴狀。
原來從頭至尾,他們之間便是這樣的公平。
“陸仰止,起訴我,是你的主意嗎?”她淡淡出聲。
男人也同樣淡淡答:“是。”
一個字,徹底摧毀了誰薄弱的希冀。
唐言蹊仰着頭,淚水倒流回眼裏,有些疼,疼得她皺眉,“好,那麼按照訴訟流程,我也可以請律師爲自己辯護,是吧?”
他還是那個字,“是。”
可,要如何辯護。
如他所說,在這件事裏,她確實存在得太過蹊蹺,太過巧合。
除非找出真正的幕後黑手,否則,連她都不信自己是清白的。
……幕後黑手嗎?
陸仰止端立在原地,如一座巍峨高山,揹着光,俊臉隱匿在暗處,“你還有什麼線索,可以一併告訴我。”
只要,你肯說出來。
說出那人的名字來。
“沒有。”她斬釘截鐵道,“我會想辦法證明我自己在這兩件事裏的清白。但火是誰放的,我不清楚,我也沒證據。也許你找到David,他會知道些什麼。”
陸仰止深深地凝視着她,“你真的不清楚?”
貝齒咬住嘴脣,“不清楚。”
男人面色一冷。
忽聽宋井身邊西裝革履的男人開了口:“陸總,時間差不多了,莊小姐的經紀人剛發來短信說,我們可以過去了。”
那聲音分明是字正腔圓、溫淡有禮的,卻刺得唐言蹊耳膜生疼。
她不知怎麼就想起陸仰止最開始說的那句:“我只是來和你說幾句話,說完就走,晚上我還有約。”
看起來,是很重要的約呢。
唐言蹊抹了下眼角,溼意朦朧。
一邊置她於死地,一邊和未婚妻甜甜蜜蜜。
這兩件事發生在一起,還真是說不出的諷刺。
“嗯。”男人迴應了一個鼻音,修長的腿邁開步子,就要往外走。
“陸仰止!”
突然,牀上的女人開口叫住他。
男人的步伐頓在門邊,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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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大火,過去幾天了?”她輕聲問。
“四天。”
“四天了啊。”唐言蹊閉了下眼,“這四天,你來看過我嗎?”
男人沒說話。
她語調裏滲出來的低落讓宋井的心都無聲揪緊,他忍不住開口:“唐小姐,陸總肯定是想來看您的,可是公司現在很忙,陸總他抽不出——”
女人淺色的脣角漾開絲絲縷縷的薄笑。
看到這笑,宋井後半句話又無力地嚥了回去。
“我在問他,沒問你。他爲什麼不自己和我解釋?”
陸仰止已經走出了她能模糊看到的範圍,徹底與背景融爲一體,可她還是一秒鐘就在那光影交錯的背景中,準確地捕捉到了他的方向。
褐瞳眨動着,明若秋水,燦若驕陽。堪比古之越處子,動靜皆宜,風姿無雙。
繚繞着某種即將隕落的璀璨輝煌,撲面而來,讓人心絃大震。
陸仰止還是沒回頭,也沒說話。
“四天過去了,而你今天來,就只是爲了和我說這些?”
陸仰止皺眉,反問:“不然呢?”
唐言蹊沒想到他竟會這麼直白地承認,愣了好一陣。
良久,她輕輕一笑,似是隨意提起:“陸仰止,我之所以冒險上樓幫你拿東西,不是爲了證明清白給你看,你知道嗎?”
她的話讓男人眸光一頓。
“清白二字,於我唐言蹊而言,還沒有到重逾性命的地步。”
她這樣說着,空洞的眼睛裏流出了淚。
淚水順着她蒼白削瘦的臉蛋落下,她卻笑得諷刺,“我只是不想讓你上去送死,又找不到什麼其他更有面子理由。”
宋井聽得心酸,別過頭去。
這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
清白二字,於她而言,還沒有到重逾性命的地步。
可是陸總的安危,卻是比她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千萬倍的東西。
“陸仰止,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
她的雙眸沒有焦距,說不出的憔悴,一股子絕望甚至濃稠到滲進了的空氣裏,帶着一種,心如死灰的執拗。
“旁人見到路邊流浪的小貓小狗都會覺得可憐,你的心腸是有多硬,看到我爲你赴湯蹈火、傷痕累累,也一點都不會心疼嗎?”
“還是說,正因爲我次次都肯毫不猶豫地爲你去死,才讓你覺得我唐言蹊這條命,根本不值錢?”
她自嘲地笑出聲,“你敢這樣一次次踐踏我,無非就是仗着我愛你。”
“好了,陸仰止,你贏了,你也解脫了。”
她拿起牀上的文件袋,直接擲了出去,“拿着你的東西滾。”
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男人僵直的脊背。
“從今天開始,你我橋歸橋,路歸路。一別兩寬,恩斷義絕。”
她的聲音不大,卻震住了在場所有人。
宋井望着男人陰沉到晦暗的側臉,張了張嘴,似有話說。
可轉瞬,卻見他漠然往外走去,留下了這麼半天唯一的一句話:“隨你。”
一腳踏出門,陸仰止鷹隼般銳利的眸子又掃到了保鏢身上。
“以後如果再有任何不相干的人被放進來,我唯你是問!”
男人沉冷暴戾的話音迴盪在空空蕩蕩的樓道里。
保鏢嚇得膽寒,低頭忙道:“陸總,我、我再也不敢了。”
“還有,這裏面的人,是陸氏機密被盜和縱火最大的嫌疑犯,好好看着她,別拿你的飯碗挑戰我的底線。”男人鳳眸輕眯,淡淡一眼機鋒暗藏,“除非,你想替她坐牢!”
“坐牢”二字如驚雷炸響。
唐言蹊猛然擡頭,卻也只看到了被重重甩上的門。
她不管不顧地拔掉針頭,跌跌撞撞跑到門邊,一開門就被五大三粗的保鏢攔住。
她對着那個漸行漸遠的模糊背影,用盡力氣喊道:“陸仰止,你回來!你爲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裏!”
男人置若罔聞,一步步消失在了視野的盡頭,唐言蹊跌坐在地上,感到了從血管裏滲透出來的冷意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