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對霍無舟斟酌道:“這兩天也就是小蘭的葬禮稍微麻煩點,我和赫克託也應付得來,如果你想跟去的話——”
男人微微擰了眉,沉聲截斷:“用不着!”
唐言蹊安靜下來。
連赫克託都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二人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發現了沉凝之色。
霍格爾何時是這般心浮氣躁的人了?
究竟是什麼事,能
挑動他萬年冷漠平淡的情緒。
那不是顯而易見的麼。
“墓地和葬禮都安排好了?”霍無舟見二人不說話,率先開口。
唐言蹊只好回答:“正在安排着,下午我準備去警局要小蘭的遺體。”
“我陪你去。”霍無舟道。
唐言蹊信口拈了個謊話,“陸仰止說要陪我去,你還是先回家看看容鳶那邊有沒有需要幫忙收拾的吧,畢竟這些年人都是你在照顧,她自己什麼都做不來,難免喫虧些。”
霍無舟不知道爲什麼這些人一定要在他面前一口一個容鳶。
怎麼,他看上去就這麼反常嗎?
就算反常又怎樣,誰規定他的反常就一定要和容鳶那女人有關?
霍無舟一路飆着車回到容鳶的獨棟,遠遠就看到她那大紅色的瑪莎拉蒂格外亮眼的停在門外。
他覺得自己心裏原本就壓抑的什麼東西更是爆裂開來,打開車門就進了屋子。
女人正穿着平日裏的居家服坐在臥室的地毯上整理箱子。
她向來是個井井有條的人,內衣、中衣、外衣都分開放置得很有條理。
還有一個小包包是她平時愛用的化妝品。
霍無舟不大明白,她素顏的樣子就已經是美女中的佼佼者了,爲什麼還喜歡在臉上用那些瓶瓶罐罐的東西。
老祖宗從來就不會抹那些。
可她卻總是笑着告訴他,女爲悅己者容呀。
他又問,誰是你的悅己者?
她答,總會出現的。
現在,她的悅己者算是出現了嗎?
女人細瘦的胳膊攏在寬鬆的衣袖裏,格外骨感,一頭長髮隨意地散在一側,隨着她的動作,能看清她胸前的起伏。
霍無舟呼吸猛地一窒,眸光都沉了下去。
容鳶再回頭時被他嚇了一跳,手裏的衣架“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皺着眉撿起來,迎上他幽深的目光,“誰讓你進來的?你知不知道這是女孩子的閨房,男女授受不親,你要避嫌——”
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擋在她眼前,“你現在跟我說避嫌,以前每天跟在我屁股後面跑的時候怎麼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要避嫌?”
容鳶心裏又被他猝不及防地刺了一針,臉色僵了僵,好半天才仰着頭笑出來,“誰都有少不更事的年紀,你何必拽着我以前的不懂事來回來去羞辱。”
霍無舟一口涼氣堵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隨着他呼吸中越來越多的濁氣堆積,心口都悶得厲害。
容鳶卻無視了他愈發寒涼的眼神,淡淡轉身,把衣架掛回衣櫃裏,“蘭斯洛特的後事處理好了嗎?需要幫忙?”
男人俊透的眉峯一蹙,“不需要。”
“喔。”她一笑,“那你來找我是什麼事?”
霍無舟心底的結被人扯住,勒死了幾分,“我找你就只能是因爲有事需要幫忙?”
他看着女人低頭收拾着箱子裏的東西的側影,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總覺得她即將離他而去。
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不止是歐洲那麼遠。
而是,他伸手再也夠不到的什麼地方。
可他卻不知道他是不是該留她。
“容鳶,沈家那位少爺是什麼人,你清楚嗎?”他沉聲道,“他高中的時候玩過多少女人,最大的一次還把自己搞進了局子,沈董事長當初爲了平息事端才把他送到國外去,你以爲他是什麼好東西?這麼迫不及待的和他雙宿雙棲?”
容鳶聽着他的話,面上仍是雲淡風輕的,沒有起伏,“他以前是什麼人我不關心,他有他的故事,我也不見得就能馬上踏實下心來真心待他。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如果不給自己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永遠都會被困在原地。”
如果不給自己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永遠都會被困在原地。
短短几個字,男人鏡片下一雙風雨蕭瑟的眼眸彷彿裂開了很深很深的縫隙。
容鳶半晌聽不到他的回答,便繼續彎下腰去收拾東西。
驀地,身後傳來男人啞透了的嗓音:“容鳶,你不能走。”
她的心跟着一哆嗦。
指甲也嵌入掌心,面上努力維繫着鎮定,回過頭望着他,“爲什麼?”
男人與她對視,很是鄭重,一個字一個字道:“過幾天就是蘭斯洛特的葬禮,你哥哥生前也是我們中的一員,和蘭斯洛特交情匪淺。就算是爲了你哥,蘭斯洛特的葬禮你也不能缺席。”
被人緊攥着的血管驟然鬆開,強大的血流回衝進心臟,倒讓她半天醒不過悶來。
原以爲窒息是最難受的。
卻原來,這種空氣中瀰漫着毒氣噬心蝕骨的感覺,更是痛苦。
許久,容鳶低低笑了,“霍無舟,我不能走,就是因爲我要替我哥參加蘭斯洛特的葬禮?這就是你留我的理由了?”
男人握住了拳頭,眸光透過鏡片將她的笑靨圈在眼裏,“是,這就是我留你的理由。”
容鳶閉上眼。
難過如同潮水漫過她的心尖。
絕望,憤怒,憤怒過後,又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她最終扔下了手裏沒收拾完的東西,眉眼間析出嫋嫋的涼意,笑容也如斯,“好,也好,那我就等到蘭斯洛特的葬禮結束再走。”
左不過也是離開,早一天晚一天,又如何。
他就非要把她的心一次次拿出來踐踏。
那便踐踏吧。
也許杯子足夠燙手了,她自然就曉得該鬆手了。
而且——
蘭斯洛特那人,除了急功近利、鼠目寸光,偶爾容易受到誘惑、搖擺不定以外,其實是個很友好很貼心的朋友。
那時老祖宗一門心思撲在陸仰止身上,赫克託又嘴欠得總喜歡和人過不去,霍無舟對“容淵”更是愛答不理,唯一一個肯聽“容淵”說說話,肯鼓勵他、對他好的,也就只剩那個心細如髮、性情又溫和的蘭斯洛特了。
霍無舟說的對。
就算是爲了“容淵”,她也不能錯過蘭斯洛特的葬禮。
霍無舟得到了她的保證,渾身緊繃的肌肉微微鬆懈下來,心跳也恢復了正常頻率,垂着眼簾,淡淡望着她,“老祖宗下午去警局領蘭斯洛特的遺體,你和我去莊氏舊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五年前的事,有蹊蹺。”
容鳶失笑,“這不還是有事要我幫忙麼?”
男人薄脣抿成一條直線,未答。
容鳶終於是疲於和他再爭辯什麼,隨意道:“我換衣服,你出去等着吧。”
“容鳶,如果你實在不喜歡,也可以不做。”
女人背影一頓,笑意清淺漾開,“是嗎?”
她道:“我以爲你是有恃無恐,知道我永遠不會拒絕你的要求,所以才這麼一次次的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地往我心裏插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