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伸手托住骨灰盒,一方面驗證壯壯說的是不是真話,二來防止骨灰盒灑落到地上。
“不沉呀,怎麼會抱不動了呢?”老爸眉頭緊蹙,咂巴着嘴。
壯壯喘着粗氣,解釋道:“真的太沉了,我沒說謊。”
苗苗看不去了,也用手託着骨灰盒,不料她也發出了感嘆:“奇怪,裏面好像是鉛塊。”
我一看形勢不妙,瞬間想起擡趙二爺上靈車的情形。
“你放手!我來試試看。”我走到壯壯對面,伸出雙臂托住骨灰盒。
壯壯叮囑道:“你托住了,估計有一百多斤。”
我點點頭,扎穩馬步,內心沒有太緊張,畢竟剛纔老爸已經試過一次,就是不知道放在我手中沉不沉。
“三二一……放手。”我輕聲喊道。
壯壯隨聲放手,我將其託在手中,並沒有感到太重,完全是正常重量。
別說是雙手了,哪怕一隻手都可以將它舉起來。
壯壯通過我自如的神情,看出了端倪,問道:“不沉嗎?”
我搖頭道:“不沉。”
瞬間,壯壯的臉色變得煞白,嘀咕道:“可爲什麼在我手中感覺有幾百斤,我連路走快走不了。”
我沒有回話,細細琢磨裏面的事情。
現在的情況和擡趙二爺出門完全不同,出門的時候,趙二爺還是肉身,分量自然要重一些,並且當時不論男女老少都覺得沉。
而現在趙二爺燒成了一把灰,分量自然輕了數十倍,但令人詫異的是,外人抱骨灰盒覺得很輕。
換作壯壯和苗苗卻十分喫力,按照這個情況推斷,不同人應該對骨灰盒的重量感受不同。
難道只有趙二爺的兒女才能感受到分量嗎?
“你來試試看!”我對苗苗喊道。
苗苗有些不情願,張開雙臂,托住骨灰盒的下方。
不料剛撤走一隻手,苗苗的身體猛地一斜,喊道:“不行,太沉了,我託不住。”
我趕緊托住骨灰盒,對壯壯大喊:“你們兄妹倆人快把趙二爺請進屋裏。”
老爸站出來,提議道:“要不找人搭把手吧。”
我堅定地搖搖頭:“不行,外人抱骨灰盒感覺很輕,他倆卻感到很沉,這擺明是趙二爺的意思,我們還是不要違背的好。”
苗苗和壯壯相互注視,隔了幾秒鐘,倆人合力擡着骨灰盒向靈堂移動。
倆人咬緊牙關,雙腿劇烈顫抖,好像他們手中擡着的不是骨灰盒,而是一塊石頭,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
靈堂距離門口只有十幾米的距離,他們倆人卻足足走了七八分鐘。
等把骨灰盒擺放在凳子上時,苗苗和壯壯癱坐在地上喘粗氣,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往下流。
老爸伏在我耳邊,低聲說:“你可真會爲難他們,不過看着解恨。”
我回應道:“不是我難爲他們,而是趙二爺爲難他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重頭戲在後面呢!”
“什麼重頭戲?”老爸愣愣地看着我。
我拿起三炷香,遞給壯壯:“來吧,給趙二爺上香,看看他老人家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我說的比較隱晦,導致壯壯和苗苗很不理解,歪着腦袋,像兩隻好奇的鼴鼠。
我催促道:“點香吧,別愣着了,這都是早晚的事。”
壯壯顫顫巍巍接過香,靠在蠟燭上點燃,然後笨拙地插入香爐。
“需要說點什麼嗎?”苗苗輕聲問道。
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緊盯着緩緩冒煙的長香。
圍觀羣衆們也停止了議論,大家將目光鎖定在猩紅的香頭上。
只見它一閃一閃,像一顆霓虹燈。
大概過了幾十秒,猩紅的香頭居然漸漸黯淡,直至熄滅。
我淡淡地解釋道:“好了一點,至少香燒了一會兒。”
壯壯重新拿起香,再次靠在蠟燭上點燃,結果過了一會兒又滅了。
這一次,苗苗和壯壯被震驚到了。
苗苗扭頭看向我,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回一句:“意思是趙二爺心裏還有怨氣,想讓你們多陪陪他,依我看你們就爲他守靈七天吧。”
此言一出,壯壯和苗苗目瞪口呆。
“別說七天了,就是三天都不行。”六叔憤憤地從人羣中擠出來,外套被撕得七零八碎,頭髮也凌亂不堪,臉頰上還帶着幾道鮮紅的抓痕。
不用多想,肯定是六嬸跟他打了一架,並且敗下陣來。
我指着熄滅的香頭,幽幽地說:“六叔,現在連香都點不着,這種情況下是不能出殯的。”
六叔不以爲然,抹一把臉上的傷疤,憤憤道:“拉倒吧,沒火化之前,你也是這麼說的,後來不也把人擡出去了嗎?現在怎麼又來這一套,你真當自己是牛大聖啊?”
六叔話中帶着一股子怒氣,聽得我十分不爽,顯然他把從媳婦那裏受的火氣,打算撒在我身上。
此時,圍觀的村民們有些躁動,話匣子打開了,紛紛議論。
“嘿,老六,你不回家哄媳婦,怎麼還有功夫在這裏掰扯。”
“人家六叔,又不怕媳婦,在家就是皇上。”
“是嘛?天底下還有人敢打皇上呢?這罪過有點大了,是要誅九族的。”
……
六叔大手一揮,擺出一副蠻橫無理的樣子:“別說那些沒用的,不論怎麼樣,明天就得給趙二爺出殯,這是村裏的規矩。”
我輕聲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趙二爺的情況有點特殊,怕是……”
“怕是什麼?你小子的毛還沒長齊呢,又開始在這裏指手畫腳了。”六叔氣得青筋暴漲。
老爸見狀拉了拉我的衣襟,示意我少說幾句。
我深吸幾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轉頭對趙二爺的兒女說:“該說的,我都說了,到底相信誰,你們自己決定。”
壯壯和苗苗對視一眼,迴應道:“我們信你的。”
這個回答讓我感到意外,沒想到他們對我如此信任。
六叔指着倆人氣得說不出話,圍觀羣衆又是一陣起鬨。
也罷,既然這樣,我也不能辜負了他們,於是彎身摟住倆人,腦袋處在他們中間,輕聲囑咐了幾句。
六叔問道:“你跟他們說什麼了?是不是又出什麼壞心眼了?”
我淡然一笑,沒有回答,轉頭出了門。
老爸覺得氣不過,對着六叔囑咐道:“你好歹是長輩,說話還是得講究點,我養的兒子,我心裏清楚,他打小就沒有壞心眼。”
六叔脖子一擰,氣哼哼也出了門。
我和父母朝着家的方向走,我在心裏琢磨趙二爺的事。
父母你一言我一語感嘆人生無常,最後不知道怎麼的話鋒一轉,開始催我結婚。
我隨意敷衍幾句,他們又開始擔憂萱萱。
其實,我比他們還要擔心,畢竟萱萱的命數越來越短,要儘快找到合適的人讓她投胎纔行,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可是茫茫人海,真要想遇到合適的人還真不容易。
這種感覺有點像找對象,是雙向選擇的過程,或許在某個角落藏着合適的人選,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說白了,這事還是靠命數決定,由天不由人。
我掏出手機又給馮金牙打了幾個電話,依然無人接聽,看來情況比我預想的要糟糕。
滴滴……
清脆的汽笛聲傳來,我擡頭看去,只見一輛豪華的奔馳轎車停在我家門口。
父母互看彼此一眼,臉上寫滿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