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車在高速路上奔馳,前後居然連一輛車都沒有,我們乘坐的靈車就像一葉孤舟,飄蕩在混沌人間。
“起霧了,不是好兆頭。”馮金牙滿身酒氣,雙手猛拍方向盤。
我點燃一支華子塞進他的嘴裏,問道:“經常開夜車嗎?”
馮金牙盯着前方,冷冷地回一句:“偶爾吧,要不是老子最近缺錢,打死我也不願意跑這趟活,風險太大了。”
“風險?是因爲大霧天容易出交通事故嗎?那你還是慢點開吧。”我想讓馮金牙降低車速,結果他反而踩了一腳油門。
“你不懂,越是這種情況,車速越要快,不然準得遇到邪門事。”馮金牙猛抽一口煙,吸入肺中醞釀許久,最後才緩緩吐出。
我掏出手機一看,時間已經到了十二點,按馮金牙所說,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能到達黑水村了。
突然,馮金牙猛打方向盤,接着傳來砰的一聲。
靈車好像撞到了東西,但讓人感到詫異的是,馮金牙竟然沒有踩剎車,臉上也沒有一絲的驚恐。
我伸出腦袋,剛好看到窗外有一棵歪脖子柳樹,顯得十分詭異。
我低聲問:“剛纔撞到人了嗎?”
馮金牙反問道:“你看見了?”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是人?”
我愣住了,雖然明知馮金牙在詭辯,但又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這半夜的誰會在高速路上溜達,即便真有,也未必是人,搞不好是流浪狗黃鼠狼之類的野獸。
“你把該帶東西都帶上,見到徐半瞎以後,按照孫禿子交代的話說,無論如何讓徐半瞎救你一命,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馮金牙將旁邊那桶淡黃色的油脂遞給我。
我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接,疑惑道:“這桶油不是你要用的嗎?”
馮金牙解釋道:“本來是,現在情況變了,畢竟你在車上嘛,我就不去送了,下車後把這桶油提給徐半瞎,他會很高興的。”
“好的,這桶裏是什麼?我還不知道呢?”我盯着黃膩膩的油桶問道。
馮金牙放聲大笑,口中的香菸差點掉在褲襠裏。
幾秒後,他恢復了平靜,怪聲怪氣地問:“你不是看着孫禿子刮的油嗎?怎麼還問我,好好想想這油是從哪裏弄來的,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陷入沉思中,記得當時我去找孫禿子的時候,他正在火化爐中修理設備,忙了一會後拎着這桶油出來了,當時以爲他在給設備做保養,可從馮金牙的口氣中得知,孫禿子當時應該是在火化爐裏刮油。
按照這個邏輯來看,這桶油應該是屍油。
沒錯,一定是屍油,就是人體焚燒時產生的油脂,一部分會隨着煙筒排出火化爐。
另一部分會依附在火化爐的爐壁上,長年累月形成一層有點像奶酪模樣的油脂,只要用刀輕輕一刮,就可以得到可觀的油脂。
儘管我沒看到孫禿子刮油的過程,但讀大學時見過學校門口烤鴨店刮烤箱裏的油,自然而言就想到了孫禿子的行爲。
“知道是什麼了吧?”馮金牙瞥我一眼,臉上掛着奇異的笑容。
“屍油?”我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倒不是害怕,而是難以置信,不知道徐半瞎要這東西幹嘛。
“這東西對於一般人來說就是天大的晦氣,可對於徐半瞎這種半人半鬼的主,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寶貝,這次給他一大桶,指定高興得很。”馮金牙笑嘻嘻地說。
我感嘆道:“徐半瞎果然是個狠人。”
馮金牙抽一口煙,將菸頭吐出車窗外,調侃道:“你跟着沈貂蟬有幾天了吧,感覺她是不是個狠人?”
我沒想到馮金牙會把話題扯到沈意歡身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隨口來了一句:“她人挺好的,長得漂亮,就是偶爾脾氣有點急……”
我瞪了馮金牙一眼,心中對他生起一絲厭煩,冷冷地迴應道:“沒有,我是祖國的大好青年,不像你們……”
馮金牙變得嚴肅起來,說道:“等會兒,你們是指誰呀?實話告訴你吧,在殯儀館裏就沒有人敢喫她的豆腐!”
“爲什麼?真是不敢嗎?難道沈意歡會功夫?”我歪着腦袋猜測道。
“哈哈,功夫?比功夫厲害多了。”
“那是爲什麼?”
馮金牙提醒道:“你和沈貂蟬朝夕相處,就沒聞到她身上有股子味道嗎?”
我打了一個激靈,回想起和沈意歡相處的細節,好像她身上確實有一種獨特的味道,那不是市面上的香水味,更像是一種獨特的香料。
當時我詢問過沈意歡,她給出的解釋是體香,簡短的一句話搞得我心神盪漾。
我也曾懷疑過沈意歡是不是藉助了屍香,後來仔細對比一番,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兩者的味道大不相同。
既然馮金牙聊到這事,我索性順藤摸瓜問個清楚。
我說:“是有一股子味道,還挺好聞的。”
馮金牙冷哼一聲:“再好聞也別聞多了,當心身子骨受不了。”
馮金牙見我沒聽懂他話的意思,拍着裝滿屍油的塑料桶,補充道:“那味道就是這個東西勾出來的。”
“什麼?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竟然把屍油當香水用?你逗我玩呢?”我對馮金牙的說法提出了強烈質疑。
馮金牙滿臉淡定,繼續說:“就知道你不信,有件事不知道你聽說沒?沈貂蟬有個徒弟叫石磊,離奇死在了殯儀館,你知道原因嗎?”
“石磊”兩個字就像一針興奮劑,讓我瞬間打起百分二百的精神。
我回應道:“孫禿子也說過這個人,好像死得很慘。”
馮金牙繼續說:“可不是嘛,整個人瘦到只剩下皮包骨頭了,可沈貂蟬卻紅光滿面,我猜測那位叫石磊的小夥子,就是被沈貂蟬吸乾了精血,至於怎麼吸的,我就不清楚了,總之你作爲她的徒弟,還是要留個心眼。”
我漠然地點點頭。
馮金牙瞥我一眼,說:“還有啊,可別以爲沈貂蟬真是什麼黃花大閨女,她的年齡估計比我都大,只是保養的好而已,至於怎麼保養的,那可就是門學問了。”
聽到馮金牙這番話,我心裏難免有些煩悶,以前孫禿子就告誡我多提防沈意歡,現在看來是一點沒錯。
我盯着眼前一桶屍油,又一想到沈意歡往自己身子上塗,不禁泛起一陣噁心。
馮金牙喊道:“兄弟,想什麼呢?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馮金牙的話帶着調侃意味,但我並不生氣,回一句:“想想我的小命還有多久,你怕是高興不起來吧。”
馮金牙努努嘴,清一下嗓子,說:“放心吧,有徐半瞎在,你就什麼事都沒有,我們快到了,你準備下車吧。”
我低頭收拾要帶的物品,但腦海中還是琢磨着沈意歡的事情。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靈車從高速路駛入一條省道,最後在一條只有一米多寬的岔路口停下,狹窄的小路,根本開不進去車。
馮金牙遞給我一支強光手電,指着眼前黑漆隆冬的岔路,囑咐道:“看到了嗎?就是這條路,你順着它一直走,經過墳地就能看到黑水村,村頭第一家是徐半瞎的院子,記住了嗎?”
我湊一眼看不到頭的黑路,實在不想推門下門,此刻的靈車,彷彿成爲了安全堡壘。
馮金牙笑呵呵解釋道:“別害怕,把手電拿着,實在不放心,車上的警棍也帶着,人嘛,一輩子總要走幾回夜路,習慣就好了,我今天有事脫不開身,要不然就和你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