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銘到底是怎麼死的?”我盯着操作檯上的周銘遺體,簡直用瘦骨嶙峋來形容,四肢瘦成了皮包骨頭,就像一具風乾多年的乾屍。
“他怎麼死的,我哪裏知道。”沈意歡有些怒氣。
我繼續觀察周銘的遺體,發現他的胸膛成了排條,一根根肋骨十分明顯,肌膚就像紙包住一般。
“我昨天見他的時候,人還是有模有樣的,現在瘦成這樣了?你敢說是正常死亡?”我幾乎用質問的語氣向沈意歡發話。
沈意歡身體猛地一顫,好像被我的話擊中了,她扶着旁邊的座椅,故作鎮定道:“人在去世以後,肌膚會出現鬆弛,皮下脂肪也會消減,所以……”
我打斷道:“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嗎?你摸着自己的心口,剛纔的說法可信嗎?”
沈意歡沉默了,慢步走到操作檯前。
周銘的雙眼睜得很大,眼白裸露在外,給人呼之欲出的感覺。
“這就是傳說中的死不瞑目吧。”我指着周銘問道。
沈意歡的肩膀輕輕抖動,隔了幾秒後,說:“他不該去那個荒院子。”
我追問:“荒院子裏有什麼?”
“不知道,我也從未去過那裏。”沈意歡拿起一隻刷子往周銘面頰上塗粉底。
我提高聲調喊道:“不可能,你肯定知道里面的事,只是你不願意說,對不對?”
沈意歡瞪了我一眼,臉上浮現出怒氣,冷冷地說:“楊魁,你喊什麼,我都說不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了,喊破嗓子也沒用。”
一時間,我心中的怒火竄了起來:“那好,不知道是吧,那你現在告訴我,上一個叫石磊的徒弟是怎麼死的?”
“石磊?石磊……你說石磊……”沈意歡像換了一個人,手中的刷子丟到地上,嘀嘀咕咕環顧四周。
我與沈意歡保持幾米距離,繼續發問:“他的死相是不是和周銘一樣?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行了。”
沈意歡眼中泛起些許淚光,點點頭:“是,石磊也死了,死得很慘。”
“他是不是也死在了那個院落裏?”我一邊提防沈意歡,一邊觀察周銘的遺體。
“不是,他不是死在那個地方。”沈意歡猛烈搖着腦袋。
我驚訝道:“他死在了哪裏?”
“他的出租屋裏,其實這兩件事根本沒有關係,不應該混爲一談。”沈意歡向我走來,我舉起手示意她待在原地。
“是嗎?孫禿子可不是這麼說的!”我提醒道。
終於,沈意歡按奈不住火氣,對我大吼一聲:“孫禿子是什麼人你知道嗎?怎麼能信他的話?從上班第一天我就告訴你了,要遠離孫禿子,你就是不聽,剛纔你又去找他了吧。”
我一時語塞,話語權好像迴歸到了沈意歡手中。
沈意歡繼續說:“周銘平時就跟孫禿子接觸,時間久了難免受影響。”
我問道:“等會兒,按照你的意思,上一個徒弟石磊也經常跟孫禿子接觸嗎?”
沈意歡微微一愣:“或許有吧。”
我問道:“你對孫禿子瞭解多少?”
我看到沈意歡呼吸有些急促,想必是動了氣,在這個時候問一些敏感問題,反而容易獲得意外收穫。
“不瞭解,也懶得了解,你只需要記得以後離孫禿子越遠越好。”沈意歡不假思索道,拿起補妝筆對着周銘的遺體繼續修復。
我對着周銘的遺體長嘆一口氣,拿起毛巾給周銘淨身。
片刻後,沈意歡的情緒穩定了許多,輕聲說:“我不讓你接觸孫禿子,真的是爲你好,燒屍工的活怨氣太重,時間長了還能有個好嗎?”
我佯裝順從沈意歡,輕聲問道:“孫禿子在這裏工作很久了吧?”
我敷衍道:“嗐,這不是聊到這裏了嘛,所以就多問了幾句,你別多想。”
“你剛來的時候,確實沒告訴你太多事,主要是怕你有心理負擔,咱們這行一般人真的幹不了。”沈意歡扭轉話鋒,看樣子是要說點精彩的內容,讓我有些喜出望外。
我故意裝傻:“我不太明白,你仔細說說看。”
其實我心裏已經有了八成的瞭解,殯儀館的工作何止是一般人幹不了這麼簡單,搞不好還會把命給搭上,昨天還是生龍活虎的周銘,此刻已經涼透躺在牀上,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在加上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隨便拎出來一件都夠寫恐怖故事專欄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要裝作一副小白的樣子,表現出對沈意歡的崇拜,只有這樣她纔會暢所欲言。
沈意歡一邊爲周銘修眉,一邊碎碎念:“簡單來說就是生辰八字,這是首要條件,如果這一項不滿足,專業知識再優秀,也沒辦法了來這裏上班。”
我見沈意歡言之鑿鑿,不像是在逗我開心,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孫禿子和馮金牙的解釋就說不過去了,他們兩人的說法人事招人就是一個勁兒的誆人,纔不管生辰八字如何,只要是個人來面試,就可以通過,所謂的八字夠硬只是人事大姐的藉口。
一時間冒出來兩種相對的說法,搞得我沒了主意,到底該相信朝夕相處了幾天的沈意歡,還是相信邪裏邪氣的孫禿子呢?
“你發什麼呆,想什麼呢?”沈意歡伸手推了推我,隨之一股淡淡地香味飄入我的鼻腔。
那股異香如同興奮劑,使得我大腦變得興奮,我努着鼻子又深吸了幾下,最後腦海中浮現出三個字:屍油香。
沒錯,這一次我可以肯定了,沈意歡身上的味道,和徐半瞎手中的屍油燈散發出來的氣味極爲相似。
我一時激動,差點把“屍油燈”三個字講出來。
但善於觀察的沈意歡,還是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問道:“你離我這麼遠幹嘛?”
這時,我才幡然醒悟,剛纔自己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就因爲聞到了沈意歡身上的味道。我害怕真的像馮金牙所說的那樣,沈意歡爲了保持肌膚不衰,常年把屍油香當作潤膚油使用。
我不敢細想那會是一副什麼樣的畫面,一個大活人雙手塗滿屍油,然後往身上一寸一寸的肌膚塗抹,實在不忍細想。
“我沒事,就是活動一下筋骨,剛纔彎腰太久有點不舒服,既然說到八字了,咱們繼續吧。”我趕忙做出解釋,生怕引起沈意歡的無端猜測。
沈意歡壓低聲音說:“其實也沒啥好說的了,你八字可以的,不會有大問題,別有心理負擔。”
我半開玩笑道:“那像孫禿子這種一天到晚都燒人的主,他的生辰八字豈不是比鈦合金都硬。”
此言一出,沈意歡差點笑出來,由於受環境限制,她愣是把笑容給憋了回去,半怒半氣地說:“或許吧,雖然我們都是在殯儀館上班的同事,但你要時刻記住,我們跟他不是一路人,儘快不要接觸。”
我看着沈意歡認真的模樣,心中說不出的悲喜,我從來殯儀館第一天開始,就和孫禿子有了交集,昨晚還在孫禿子的介紹下去找徐半瞎治病,現在卻讓我不接觸,不光臣妾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呀。
沈意歡換了一隻畫筆,繼續爲周銘描眉:“說實話誰都沒想到孫禿子能幹燒屍工這麼久,以前那個叫徐半瞎的人,只幹了一年多就死了,後來……”
“什麼!徐半瞎在這上過班!死了?”
沈意歡的話像一個炮彈,炸得我腦袋嗡嗡作響,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