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老頭一樣，格格不入的出現在候車廳裏面的長凳上，他身穿軍裝，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目視着前方，靜靜等待着被時代的淘汰。
柳伊和馬清坐在老頭的兩側，跟着老頭一起等待着。
柳伊手中拿着一個掉了漆色的水壺，那是老頭的，口渴時，柳伊就把水壺遞給她。
隨着時間的推移，車站裏沒再出現一位旅客，這麼多的長凳，只有他們坐在那裏。
柳伊轉頭看向馬清，問，“怎麼還沒人？”
馬清僵硬的笑了笑，沒說話。
柳伊看着馬清那道艱難的笑容，沒再多問什麼。
有些事情，馬清不好講，也沒法講，以前馬清年年陪姥爺來這裏看戰友，最開始，這個時間大概能坐四五個跟姥爺歲數一般大的老人，後來……一年比一年少，到了這年，除了自己家的姥爺，已經看不到其他老頭了。
馬清終於能理解姥爺曾經那句“能見一面就見一面吧”的感嘆，這句話承載着一位將近百歲老人的辛酸，就像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客運站一樣，姥爺也終有一天會被時代拋棄，跟着這家客運站一起。
老頭坐在這裏，一等就是一天，不喫不喝，看的讓人心疼。
晚上的時候，客運站裏終於出現了老頭等待的人，那是一位坐着輪椅的老頭，這老頭跟葉政一樣，穿着軍裝，軍裝上掛滿了徽章。推着輪椅的是一位老太太，她應該是這個老頭的老伴。
柳伊一看那位老人，站了起來，那是她的爺爺，柳德輝，自己這樁婚事，就是他定下來的，但他並沒有逼着自己嫁給那個男人，逼着自己嫁給那個男人的其實是自己那個後媽。
柳伊站了起來，恭敬的欠身，“爺爺，奶奶。”
“嗯。”柳德輝點了點頭，沒什麼特別的表情。
馬清趕忙站了起來，恭敬的鞠躬，“爺爺好，奶奶好。”
這位叫柳德輝的老頭馬清頭幾年見過，所有老頭裏，就屬他跟姥爺最好，沒想到這老頭竟然是柳伊的爺爺。
柳德輝一看馬清，開心的笑了，忙着應聲，“好好好。”
柳伊的爺爺對柳伊非常嚴格，印象中，柳伊很少見爺爺笑，如今見得爺爺看到馬清竟然開心的露出笑容，這不禁讓柳伊爲之一愣。
馬清見得柳伊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禁滿臉疑惑。
柳伊見得馬清看了過來，不耐煩的白了他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變態。”
說罷，柳伊便偏頭看向別處。
馬清一看柳伊罵自己，氣的不行，心道，我特麼也沒說話啊，幹嘛還罵我？這啥毛病啊？
“葉老頭！”柳德輝看向葉政。
“啊？”葉政歪着腦瓜。
柳伊見狀，趕緊把助聽器拿出來，平時老頭不愛戴這玩意，說什麼不自在，這會兒得用，他說想聽聽老戰友說話。
柳伊幫葉政帶上助聽器，老頭歪着腦瓜，“老柳頭兒，你說啥？”
“我說！”柳德輝看了一眼葉政坐着的那硬邦邦的椅子，又拍了拍自己的輪椅，嘲笑他，“我坐這個比你舒服。”
“你個腿腳不靈光的老頭，這輩子只能靠輪子走路，還嘲笑我，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你也好不了哪兒去啊，耳朵快聾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葉政笑的露出了牙齦，可愛的不像老頭，像是個孩子。
兩個老頭笑着笑着，就笑不動了，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
柳德輝拍了拍自己的腿，嘆道，“老葉啊，要不是因爲我，你的耳朵也不能……”
話音未落，葉政哈哈大笑，“要不是因爲我把你從戰場上揹回來，你小命早就沒了，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柳伊聞聲，不禁大驚失色，有些事兒雖然爺爺沒跟自己講過，但偶爾還是可以聽到一些的，記得小時候聽父親講過，當年在戰場上一顆炮彈砸了過來，如果不是戰友不顧生死把爺爺撲倒，爺爺的命早就沒了。
就算是這樣，爺爺沒好哪兒去，炸倒的牆砸斷了爺爺的腿，而他的戰友因爲沒有帶頭盔，一隻耳朵炸失聰了。
如今，柳伊聽到這對話，才明白，原來救爺爺的那位戰友就是馬清的姥爺啊。
兩個老頭開心的笑着，但笑着笑着，便笑不動了，兩個老頭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
葉政摸着自己胸口上的徽章，望着周圍空蕩蕩的長凳，“哎……就剩我們兩個老骨頭了。”
“是啊……”柳德輝一臉惆悵。
沉重的氣氛長達五分鐘之久，這五分鐘的時間裏，沒人做聲。
五分鐘後，柳德輝沒好氣的道，“都有這天，夠本了。”
柳德輝看了一眼馬清，沒好氣的對葉政罵道，“我看你這外孫是給我寶貝孫女兒騙走了？”
“他倆挺合適的。”葉政淡淡的道。
柳德輝沒說什麼，態度上似乎也是贊同葉政的想法。
“那柳伊的婚事怎麼處理？”柳德輝嘆道。
“交給他們就行。”葉政一臉平靜，似乎一切都在運籌帷幄之中。
“嗯，你心裏有數就行。”柳德輝點了點頭。
馬清聽的是一臉懵逼，感覺像是聽明白了，但又感覺沒聽明白，雲裏霧裏的。
柳伊微微皺眉，她手中的信息比馬清能多一些，爺爺給自己定下的婚事她心裏有數，自己小時候爺爺提過一嘴，之後家裏也是按照爺爺的意思安排的，但也就是這一嘴之後就沒再問過此事，嫁不嫁他好像都不在意。
如今，這樁婚事再次提起，柳伊總覺得這事兒有些怪怪的，爲什麼自己的婚事爺爺要問葉政的意思？而“交給他們就行”中的“他們”又指的是誰？是自己和馬清？還是自己和那個男人？
“不過……”柳德輝一臉得意的看着葉政，“我培養的這寶貝孫女兒可不好對付啊。”
不難聽出來，柳德輝有挑釁的意思了，說是柳德輝把孫女兒培養的好，實際上就是在告訴葉政，我這麼優秀的孫女兒，你這小外孫能靈？
“透——”葉政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他笑罵道，“隨隨便便就給騙走了，你這孫女兒得多普通？最可靠的馬，是烈馬！”
“哈哈哈哈……”柳德輝沒好氣的用手指掂量着葉政，“老葉頭兒，你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