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向巫神祈禱,祈禱一會兒過來的人,是很好說話的寅字營領隊,又或是統領大人身邊那兩個看上去比較和善的親衛,甚至,如果是睿智沉穩的首領大人親至……
不管來的人是誰,只要不是來殺他的,只要給他辯解的機會,那他就還是巖峯部落的多米,此生永不背叛。
然而,沒過多久,便聽得一陣喧譁由遠及近,帶着憤怒、驚恐、仇恨的情緒,咆哮着,呼喊着!
“這個寅三七五是奸細,抓住他!”
“這個多米是奸細,別讓他跑了!”
“殺了他!碎屍萬段!”
“把他丟進蛇盆裏!”
……
多米一臉絕望,不覺間淚流滿面:“不,我不信,我什麼都沒做,他們爲何冤枉我?”
阿萊見他已經失去了理智與冷靜,只得捂着他的嘴,把他往雜草深處拖。
軍營的外圍種着一人多高的枸骨冬青籬笆,籬笆密密實實,裏三層外三層,足有四五尺寬。
這種枸骨冬青,葉片堅硬鋒利,像一根根鋼針,除非身穿全身硬甲,否則靠近那籬笆,必然會被扎得渾身都是針眼。
而且,這些籬笆的葉片上,每隔三四天便會被噴上毒物熬製的藥水,只要被扎破一點兒皮,立即便會失去知覺,暈倒在地。
合圍的籬笆牆,只有一個出口,那裏有一整個營的士兵把守着,連蒼蠅都飛不出去。
當然,蚊子肯定可以。
然而,在那城牆一般的枸骨冬青籬笆底下,在植物根系更下方的位置,卻有一個“U”型的狗洞,完美地避開了籬笆上那些淬毒的葉片。
阿萊拖着痛不欲生、心灰意冷的多米從狗洞中鑽出,半拖半扶地拉着他,躲進了南華茂密的叢林之中。
而慢一步趕到多米營房的寅字營領隊,只看到空蕩蕩的營房,四處搜查一番後,滿臉沮喪地回報綠光統領:人跑了,沒抓着。
綠光統領正要咆哮,驗屍的仵作那邊卻傳來了一個更壞的消息:屍體裏衣的夾層裏,縫着一枚拇指大小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個“凌”字。
那是國主親衛的令牌!
所以,那個冒充寅三七五的傢伙,真的是國主派來監視巖峯部落的?
綠光統領不由暗叫一聲“不好”,轉頭急急吩咐寅字營和申字營兩個營部的士兵,全體開拔,尋找寅三七五的下落,務必要將他找出來,處決掉,絕對不能讓這人活着回到巫咸城,不能讓他把巖峯部落的消息送到凌軒身邊去!
現在的巖峯部落,還無法與巫咸城硬撼,更無法把那披着人皮的豺狼從國主寶座上拉下來。
他們,還需要時間。
多米和阿萊躲在叢林裏,兩人都身上帶着傷,無法打獵,只能以野果爲食。
不僅如此,還得隨時抵禦蛇蟲鼠蟻的滋擾侵襲,日子本已苦不堪言,更有整整兩個營部的士兵在四處搜尋,甚至堅壁清野,把周邊叢林裏一切可以食用的植物和動物,通通銷燬。
“我是冤枉的,我什麼都沒做,他們爲什麼要這樣?非要斬盡殺絕,把我往絕路上逼?爲什麼?”多米壓抑地低聲咆哮着,滿臉都是淚水。
阿萊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待多米哭夠了冷靜下來後,阿萊纔打開隨身攜帶的包袱皮,露出裏頭幾顆即將乾癟的野果。
“多米,我們的食物快沒有了……再這樣下去,不出三天我們就會死,不是被人找到殺死,就是餓得沒有力氣被毒蟲大蛇咬死,多米,我不想死在叢林裏,我們得離開!”
多米神情恍惚,擡頭四處張望了一番。
四周全是遮天蔽日的棕櫚科喬木,喬木底下是葉片堅硬仿若刺蝟的鐵樹,鐵樹底下還有一層茂密到無從下腳的地被灌木。
在那些視線不可及的植物深處,不僅有可怕的毒蛇和毒蟲,還有正在搜尋他們的士兵。
這叢林裏,處處都是殺機。
多米有些絕望:“阿萊,我們真的能出去嗎?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裏?”
阿萊問:“你在其他村寨部落有親人嗎?我們可以去投奔他們。”
“沒有。”多米悵然道:“我自幼便是孤身一身。”
兩人皆是沉默。
過了一陣,多米問阿萊:“你呢,你有親人在別的村寨嗎?”
阿萊搖了搖頭,正想說沒有,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眼睛亮了起來:“有的,我想起來了,我祖母的妹妹嫁到了巫咸城,論起來,我還得喚她一聲姨婆。”
多米有些嚮往:巫咸城,那可是國都啊,他還從來沒去過呢。
旋即黯然失色:“巫咸城離巖峯部落好遠,而且,我們也出不去這片叢林。”
阿萊拍着胸脯打包票:“能出去的,你信我。”
然後,阿萊便把多米的頭髮打散了,給他梳了個雙環髻,又用小刀把他的眉毛修成細細的柳葉眉,還剃了一些略顯茂密粗硬的鬢髮。
這樣一捯飭,多米便從一位濃眉大眼的少年郎,變成了一位英氣勃勃的少女。
阿萊想了想,又朝多米的衣襟底下塞了兩把樹葉……
接下來,他也如法炮製了一下自己。
多米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結結巴巴地問:“這……這也太像了吧……你該不會真的是位姑娘吧?”
阿萊笑嘻嘻地道:“我看你比我還像個姑娘,要不,等逃出去了,你給我做媳婦兒吧,不都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嗎?你看我救你好多次了,你得許多少次纔夠?”
多米訕訕一笑:還好他不是個姑娘,不然還怪嚇人的。
這般一鬧,他倒是沒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只覺得阿萊好生厲害,簡直無所不能。
對於能不能走出這片叢林,他好像又有了一點信心。
兩天後,男扮女裝的兩個人,竟真的“奇蹟”般地穿過了寅字部和申字部的重重封鎖,甚至,還“奇蹟”般的從搜山士兵手中搶到了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