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袁弘景渾身殺意迸發，像是要立刻就跟瘸子掰頭一下的樣子，井衡一邊大聲斥責瘸子胡說八道一邊連忙低聲提醒這個頭腦簡單的小兒子：“別衝動，拿着東西趕緊走人是正經。”
其實王傳宗纔是井衡最小的兒子，只是因爲入贅和姓氏的原因，也或許是心裏並不喜歡王招娣這個母親的緣故，井衡心裏從來不覺得王傳宗是自己的兒子。
他尤其厭惡“傳宗”這個名字，彷彿時刻赤裸裸提醒着他贅婿的身份。
當初王招娣一舉得男，老傢伙樂的簡直比皇帝登基都開心，一邊拿着大竹笸籮到處撒錢一邊大聲喊着他王家有後了，還直接給孩子取名叫傳宗，甚至連第二個兒子的名字都想要了，說是將來王招娣再生孩子，就叫耀祖。
區區商賈，再如何耀祖又怎樣？呂不韋和武士彠的確令人豔羨，卻也不是隨便哪個商賈都可以做成的。
可惜的是他爲了兒子將來的仕途，如今也只能忍氣吞聲。
“王招娣，你竊取官銀事實俱在，不日就會被官府緝拿砍頭，奉勸諸位街坊四鄰，萬萬不要助紂爲虐，不然可能禍及全家，到時候要是後悔，那可就來不及了。我如今已與王氏和離，此後一別兩寬再無干系，也請諸位做個證人，免得王氏厚顏無恥再來糾纏。”
何小滿很遺憾，古代沒有誹謗罪，不然以井衡今天的表現，一抓一個準。
“呵呵，井衡枉你還是個讀書人，不知道‘君子不唱流言，不折辭，不陳人以其所能’嗎？說別人胡說八道說的正氣凜然，回頭自己卻來胡說八道？我要是真的竊取官銀現在還能回得來嗎？竊取官銀的如今都被押解進京了，井衡，你就不問問我，爲何你那知府大人的義子至今未歸？”
面對昔日還算和睦的夫妻，現在竟然當衆說出這樣聳人聽聞的話來，不啻於投下一個個炸彈直炸得喫瓜羣衆外焦裏嫩。
王招娣竟然有膽子偷盜官府的銀子？她爲何要這般做？王家又不缺銀子。
而王招娣說的就更可怕了，她話裏話外的意思明顯就是盜竊官銀是真有此事，只是並非是她而是新上任的知府老爺，井衡的義子袁文景！
就這些勁爆內容，是他們這些草民能聽的？
井衡也沒有料到王招娣現在言辭似乎越來越鋒利，不再是從前那個只要不傷害王傳宗，她就能默默承受的婦人，倒是越來越像初相識那會她救下病懨懨的他時的光景。
何小滿懶得理會一臉恍惚的井衡，府裏的家僕們雖然傷痕累累，幾乎個個掛彩了，可那是因爲王招娣沒在家，他們不敢跟井衡和袁弘景動手，現在主心骨回來了，自然再無顧忌：“大娘子，袁弘景打傷了三少爺，還……還拿走不少家裏的東西，說是……”
何小滿擺手止住他的話，反問道：“那少爺現在如何了？”
“已經有人去回春堂叫大夫了。”
看見王招娣直接就往府裏衝，之前的胖婦人如夢方醒，只是門口這麼多人明顯大部分都是幫着王招娣的，她氣焰略微收斂，仍舊趾高氣昂：“你給我站住，你這不守婦道的賤……你把我家相公弄到哪裏去了？”
王家這幾天鬧的動靜和流言已經讓他們家成了喫瓜羣衆重點監測地，所以此刻已經有不少人匆匆趕來，聽到這句話頓時譁然，空穴不來風啊，看來王招娣跟漕幫那位有一腿是真的了，人家正頭娘子都打上門來，那錢家大娘子可不是好相與的，當年也是提刀敢殺人的主。
“我道是誰，原來是漕幫大當家的掌家娘子，你家夫君去哪裏了你別問我，去府衙問，或是……”何小滿眼睛乜斜着看了一眼臉色很難看的井衡：“去問問這位知府大人的義父，總之你再敢來王家胡鬧，我不介意替你那位可能有幸看見天子龍顏的相公教訓教訓你。”
這邊瘸子已經帶着人把井衡跟袁弘景手裏的東西盡數搶奪回來，堆在一起，裏面“叮噹”有聲，明顯都是些金銀細軟。
何小滿笑容裏都是嘲諷：“這是要籌措銀兩跑路？那可不行，你如今的身份還是個贅婿，贅婿之意懂吧？沒有我跟官府出具的契書，你哪裏都不能去，否則按逃妾處理。”
“王招娣，你……你欺人太甚！”
井衡渾身顫抖，也不知是氣的羞的還是嚇的。
“究竟是誰欺人太甚？”何小滿左一眼右一眼不斷在井衡和袁弘景臉上游移，笑得意味深長：“明日府衙見，你來與不來，都阻止不了我休棄一個贅婿，多保重啊！”
說完帶着衆人浩浩蕩蕩進了王家院子：“門房上的人記住了，自今日起，井衡、袁文景、袁弘景以及那個什麼胡氏，不許踏入我王家宅邸一步！”
“是，大娘子！”
“哐當”一聲，小側門被重重關上，裏面傳來落閂之聲，袁弘景臉上寫滿不甘，拳頭攥的青筋爆凸，只是這麼多人他是真的打不過，現在大哥又不在家，丟下這一堆爛攤子不知道如何處置。
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父親說他很快就可以接手整個王家船行，他也可以像漕幫大當家那樣行走江湖，振臂一呼皆有迴應，所過之處，一片“大哥”聲，結果只是一夕之間，母親被什麼欽差的婆娘嚇得不敢住在王家，父親又被攆了出來。
“咱們去食爲先，能拿到多少銀子就拿多少吧！”儘管袁文景傳來的消息說，顧閣老不會不管他這個最喜愛的孫婿，這件事很快就會被妥善處理，但是井衡心中總是有股不祥的預感。
王招娣表現的太強勢也太鎮定，明顯是還有後招的樣子，如果真的如文兒說的是她在故佈疑陣，那這婦人也太可怕了。
在井衡失魂落魄帶着袁弘景準備去王氏其他產業坑崩拐騙的時候，瘸子已經帶着人兵分幾路匆匆離開。
而京都的顧宅，如今也是一片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