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人們又變得無事可做了,兵工廠身後那長長的粒子流已經消失,現在它那巨大的噴射口彷彿遠古的深淵,很容易把看向那裏的人吸引進去。明克上尉報告的消息傳來,楊千秋不禁在心裏問,趙剛是正確的嗎,我們是正確的嗎!
想起趙剛從領航艇回來的時候,他們一起從主艦的走廊裏過去,兩人在實驗室的門口站了好久。趙剛有時說着他對於流江人的態度,他認爲流江人只是未開化的智慧體,人類不應該不分青紅皁白地殺戮他們,但說到最後他自己也開始自相矛盾了,因爲流江人種種怪異的舉動,他們能和計算機直接交流的能力,都使趙剛中尉不能小看他們。
人類在宇宙中漂泊了太久,他們已經習慣和自己相處,忽然出現的智慧體使他們本能的害怕起來。
楊千秋那時候在心裏嘲諷着,他無法忍受趙剛中尉的莫名其妙的善意,在這種環境下,善意是一文不名的。那也許連善意都算不上,只是一種自我陶醉。
他們站在冷卻箱前,看着冰塊裏面的微小的生物,兩人長時間的保持着沉默。趙剛想起了年輕一些時候的事情,有一次領航艇的分析系統發回報告,在目前的航向上可能會出現小行星帶,儘管概率非常的小,但當時作爲見習艦長之一的楊千秋還是力排衆議,說服領導團的人修正原來的航向。
在趙剛眼裏,楊千秋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即使事件發生的概率只有0.01%,他也不會冒險。他就是這樣,儘可能把能力範圍內的事情做到最優,他對結果的關注與此比起來反而顯得漫不經心。
見習結束後,他們很可能會成爲一對搭檔。趙剛對此心知肚明,他們能成爲很好的朋友,但一起共事卻有很大的麻煩,在內心深處裏,趙剛認爲他們屬於不同的一類人,他們不是那種互補的類型。所以後來他主動申請到領航艇值班。
楊千秋感到一種微妙的變化,現在他們兩人好像互換了角色,楊千秋肯定,這種變化是他們看了那些生物之後出現的。
趙剛看到那些生物後一直沉默不語,他經常站在他們前面,有時帶着幾個工程師測試着,像在側耳傾聽着什麼。他的行爲讓人覺得他有些鬱悶,只是用了一種不同的排遣方式罷了,到趙剛中尉說出一句話之前,楊千秋也是相同的看法。
直到他們像往常一樣站在實驗室外面,趙剛看着冷卻箱,目光卻像要透過它似的,他說:“也許我們慢了一步!”
楊千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發動攻擊的不是他們,而可能是那些微生物。不過有一點是不符合事實,即使是流江人先發動進攻,他們也沒有造成傷害。他向趙剛投去詢問的目光,趙剛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楊千秋把那幾個工程師叫來,他們也是迷惑的眼神,表示當時只是測量一些電子信號,趙剛中尉並沒有告訴他們做這些事情的目的。從他們的敘述中,楊千秋倒是得到了一些信息,在微生物附近,確實有一種奇怪頻率的電信號,然而又不像是傳遞信息。
現在趙剛中尉的忽然失蹤可能與此有關,他發現了什麼呢,楊千秋想。同時也爲他朋友的安全擔心。隨後他命令基地派出部分士兵再次去第二列島偵查。
基地接到命令後馬上派出幾百人的隊伍,這次行動由麥克楊中尉領導,他們從蘭陵島基地出發,手裏拿着測繪地圖,沿着那些確定好的路線前進。
這幾日沉浸在放鬆狀態下的士兵不是很習慣,他們顯得昏昏沉沉的,士氣一點也不足。麥克楊中尉一邊走,一邊大喊:“精神點,精神點,要不也給你們喫點流江人。”
“中尉,我想吃了那種東西我就得申請退役了。”有士兵嘟囔着說。
中尉拍着那個士兵的肩膀,“退役,不可能的。”
“我說我們是找趙剛中尉嗎,據說他去了監獄,然後就消失了,那個流江人也不見了。”士兵們已經把那個囚犯當作了流江人。
“他不會被吃了吧。”有士兵伸着舌頭,露出恐怖的神色。
“精神點!”麥克楊又大喊一聲。
他們的隊伍從仁丹經過,那裏有一座剛形成的石橋,那是兩棲坦克炮轟側面的山體造成的。堰塞的水從石縫中流出,發出嘩嘩的響聲。他們頭燈在黑暗中晃着,像流動的螢火蟲。這裏卻沒有給人夜晚漫步的享受,只有不斷壓抑的,黑暗的情感侵擾着每個士兵的心靈,他們感覺自己像行走在古老幽深的墓地裏一般。
有些之前從這裏經過的士兵,在他們第一次經過時並沒有這種感覺,這會彷彿是剛從心裏長出來的一樣。
麥克楊的隊伍走到第二列島外圍的時候,他們發現那些消失的島嶼又出現了,而且這些島嶼連接在一起,他們不需要兩棲坦克的幫助就可以繼續前進。
謹慎起見,麥克楊還是留下了一支百人隊伍,因爲到了第二列島後,與基地的通訊漸漸變弱了,需要在這裏建立一座中繼站。
麥克楊的隊伍給基地發了一份簡短的報告,敘述了他們所看到的一切,然後再次向前出發。每次通訊信號變弱後,他都不得不留下部分人建立通訊中繼站。到最後,他看到身邊所剩不多的人馬時,心有不甘地停止了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