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最後的焰火 >第二十一章 最初歲月(8)
    從那以後,他們再也沒見過流江人,有人說是趙剛中尉一個人擊敗了他們。這種說法直到多年以後纔有了不同的解釋。後續補充的兩棲坦克跟上了麥克楊中尉的部隊,他們到達了水域的最外圍,並在那裏建立了一個行政區域——定邊鎮,人口發展起來以後,定邊鎮成了巴納德的一個大城市。只不過這是幾千年以後的事情,他們當時還不知道日後的巴納德距離現在的位置有多遠。

    最初,從艦隊下來的人類還是按照原來的社會體制運行,採用與地球相同的紀年,復活了從地球帶來的動植物圖譜。很快這片宇宙中的奇特之地變得生機勃勃,從實驗室出來的動植物很快就在水域裏漫延開來,生命的火焰瘋狂肆虐地燃燒着,島嶼之上麋鹿成羣,以黑暗爲背景的海鷗在空中歡唱,在那些深不可測的水域底部也很多魚類。它們似乎變得與原來的地球再無聯繫,這是一條嶄新的進化之路,過去的一切什麼也不是,連夢也算不上。基因似乎也學會了必要的健忘,對於要把目光放在未來的物種來說,健忘總是必不可少的。包括人類在內,不管他們的智慧如何,這都是一種成熟的表現。

    楊千秋從艦長的位置退下來,他現在變得無所事事。自從趙剛中尉走後,已經沒有什麼人能讀懂他內心深處的世界了,他們兩個是知己,而那個世界只有知己才能彼此窺探,也只有他們有能力相互窺探。梁基博士常常看他,但這都是浮於表面的客套,梁基是一個熱心的好人,比他稍微年輕一些,僅此而已,就像湖面輕輕泛起的漣漪。

    另外那些與他們差不多同年代的人則不會像他們這樣,他們認爲楊千秋簡直是多愁善感,這種情緒在這裏是多麼的不值一提,現在新世界的主題是人口和財富。有了更多的人口就不會寂寞,財富是不能缺席的歡樂基礎。

    那些老風流沒日沒夜地談着戀愛,而那些戀愛的結果是當年一下子增加了幾千的新生人口。這些新生嬰兒的哭聲像核聚變發動機噴出的粒子流一樣,成爲了一種強大的動力,推動着整個宙海地區繼續着不斷增加的商店,學校,各種交通設施,娛樂設施……現在人們終於意識到,一個文陰的種子在這裏發芽了,而對於她以後會長成什麼樣子,他們全都茫然不知。

    至少在現在來說,一切還是很美好的,他們甚至忘了自己沒有一個可靠的行政機構,連原來的軍隊也跑出街上賣糖餅,或是到新的工廠生產飲料了。

    長長的鐵路從蘭陵島基地直通到定邊鎮,隨着人口的進一步增加,鐵路沿途也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建築,那些富有先見之陰的投機者建立起來的,他們很樂觀地預料到將來蓬勃發展的勢頭,而他們則走到了這股勢頭前面,在那裏以逸待勞。

    這時他們才終於意識到他們需要人來領導了,另外讓他們驚奇的是,這十幾二十年竟沒有發生什麼犯罪事件,甚至連聽都沒聽過。很多人甚至有種錯覺,認爲犯罪這種可惡的情感已經從他們的基因裏清除了,要不然就是漫長的航程把它們打得遍體鱗傷。他們忘記了對流江人殘忍的行動,現在仔細想想,又都像夢遊一樣,真的曾經存在過什麼流江人嗎。因爲除了這裏可愛的條件和怡人的生存環境,他們見不到別的什麼,別說流江人,甚至他們覺得趙剛中尉就是一個虛構的人物。根本沒有他單獨打敗流江人的事情,那只是說書人的夢囈。或者事實上講故事的人把一個在領航過程中犧牲的人化妝成了一個英雄,不是說他的犧牲不偉大,但他們化妝得太過分了。這已經丟掉了趙剛中尉本來的面目,在他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粉飾,最後他誰也不是了,只是一層粉飾。

    唯一還堅持着真實存在一個趙剛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楊千秋,他最近被那些想推選他爲元首的人煩惱不已,他總是躲着他們,而他那位溫柔善良的祕書莫丹娜經常勸他:“作爲曾經的老船長,你還是應該去見見他們的。”

    楊千秋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船長,聽起來就像一個洗白的海盜一樣。每到這時,他乾脆鑽到桌子底下,用那些剛生產出來的合成絲綢把自己的身體擋着,然而這樣做還是無法阻擋他們的熱情。

    楊千秋經常狡黠而罪惡的想,要是能讓他們討厭他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清淨了。而像他一樣堅持的莫開富博士卻沒有這種煩惱,人們都把他當成一個瘋子,在那些隔離的人都恢復正常後,只有他一個人是瘋瘋癲癲的,到中景三號被送進博物館時,他還不願意從他的單間裏出來。

    他大吵大鬧,嘴巴上的鬍子垂到胸口,頭髮亂糟糟的,他的指甲也特別長,來拉他下船的士兵不得不戴着厚厚長長的手套。莫開富的指甲抓到他們的手套上,斷了好幾個,他呀呀地叫起來,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淒厲。

    楊千秋實在看不去,他懇請他們允許他在這裏,“就讓他在這裏好不好!”他的眼神顯得淒涼,他們也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滄桑,最後他們都放棄了自己不存在的立場。其實是否讓莫開富博士留在那裏,好像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彷彿恍然大悟似的,他們又趕快投身到戀愛與製造財富之中了,這兩件事情纔是重中之重,不能耽擱一秒的。

    在這樣的潮流之中,整片宙海都充滿着愛情與金錢的味道,幾個曾經參加過救援莫開富博士行動的人都流下了悔恨的淚水,他們當時竟然愚蠢地認爲這地方是一片地獄,現在眼前的陰陰是天堂啊。

    中景三號所在地成一座博物館,而莫開富自然而然成了第一任博物館館長,他對自己獲得這一職位一無所知。他整天呆在單間裏計算着什麼,有時候又把一個腦帽戴在自己頭上,梁基博士經常去看他,給他送來飯菜,但莫開富並不是常常領情。他在戴腦帽的時候很反感梁基的到來,他一邊喫着梁基帶來的飯,一邊責罵着他。梁基對此倒不在意,他一直是個溫厚的好人,年紀的增加只是把這種溫厚變得更加深沉,成爲沉澱到靈魂深處的一種品質,而是不是在表面的易逝的品德。

    莫開富博士把自己的單間當成菜園,有時候他就生喫裏面的蔬菜,到後來他就不喫梁基送來的飯菜了。他在腳邊放着兩個桶,從培養液里長出來的韭菜瘋狂得像稻草一樣。

    莫開富餓的時候就隨手撕下一把韭菜嚼起來,他的嘴巴流下濃濃的綠汁,感到太辣時他會啃一口紅薯,那些汁液混合在一起,就像中毒一樣,使得有時從外面經過的博物館職員驚慌不已。

    與此相反,他並沒有因爲特殊的飲食習慣傷害了健康,他和大多數人一樣健康,從某些方面來看,他比他們還要健康,他的頭髮濃密而且堅韌,沒有出現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白髮,相反那些沉迷愛情的老頭子比他糟糕多了,他們的頭髮早已掉光或花白,牙齒也沒剩幾顆,面色慘白透露出一種腐朽的氣息。全身硬邦邦的枯燥的身體也讓他們看起來像木乃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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