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最後的焰火 >第七十六章 五行(2)
    大前研一有一陣子失去了時間概念,以致艦長派人請他之前就得到消息,前來傳話的士兵發現很難找到大前研一所在的街區,他對城市剛剛形成的語言不是很熟悉,這花費了他半天的時間,他不斷地解釋那個地址,受到詢問的人則盡心地幫助他,然而他們都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比劃着,全然不管對方有沒有聽懂。

    “好吧”士兵最後撂下一句話,他要走的時候又被他們攔住了,城市人的熱情超乎他想象,甚至比得上他和艦長一起並肩作戰時遇到的那些炮彈。但是他不能對他們做出粗魯的舉動,城市人是來幫他解決問題的,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要不是大前研一及時出現,士兵可能要被圍困到晚上,那時大前研一前往菜市場買菜,經過路口的時看到了那堆吵吵嚷嚷的人羣,他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本能地從另一邊繞了過去。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看到了他,他們朝他喊話,大前研一沒有理會他們,繼續往前走。有一個粗壯的漢子抓着他的胳膊,“有人找你!”

    “找我?”大前研一看了看,漢子走回去想把士兵拉過來,這時士兵自己跟上來了。

    他的臉紅彤彤的,即使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候,這也是健康的神色。大前研一看出這個人非同尋常,因爲他來自某個軍事中心,這點從他身上的徽章就可以看出來,但他不認爲這個人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艦長派我來找您。”

    士兵說話的時候偏了偏身子,似乎害怕別人聽到。城市人對這些事情沒什麼好奇心,他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事情,就從那兒離開了。

    “說吧,什麼事!”

    “還是到府上去吧。”士兵很誠懇地說,他臉上帶着稚嫩,但誰會想到這樣一個看起來像孩子的人已經在戰場廝殺多年。

    大前研一無言地走在前面,他們經過黑暗悽清的街道,自從城市擴展以後,很多人都搬了出去,他們顯然忍受不了這裏死亡一般的寂靜。士兵也不喜歡這裏的環境,他把消息送到後就匆匆離開了,大前研一給他倒的水他也沒喝。

    當大前研一收到劉傳還健在的消息時,立刻就作出了決定。第二天他向當地的軍官表明了自己的意圖,他們在之前已經需要協助這個老人的指示,因此大前研一出現在軍政廳時,他們給他安排了一輛軍用車,把他送到了最近的軍事中心。

    之後大前研一又坐上了軍用飛機,他在飛機上睡了一覺。醒來後發現飛機在停機坪上,隨行的人員不知去向,只有兩名士兵守在外面。他當然不能從他們那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士兵只是忠實地傳達上級的指示,按照指示,大前研一需要在那等一會。

    不久之後,有幾個穿着便裝的人把他帶上了一輛軍車,那輛車被層層包裹着,從裏往外看不到任何東西。

    即使在路上已經想好見面應有的方式,但大前研一在看到劉傳時,卻把之前的一切設想都忘得一乾二淨。他在眼前這個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涇渭分明的假象,他彷彿從未衰老,但那滿頭的銀髮又把這虛假的現實轟成了泡沫。另一個方面,劉傳又似乎躺在了死神的懷抱裏,不管多麼真切,他的身上都只能看到一個活着的影子。

    “不管那些了,走吧!”

    兩人再次見面,竟是隻有大前研一說了一句話,劉傳像乾癟的橘子瑟縮着腦袋。等他們從虛幻的困境中出來時,兩人已經在回到當初的城市。劉傳憑藉着直覺找到了那所老舊的房子,房間裏的陳設也保持着原來的樣子,只不過比他離開的時候還有整潔許多。他躺在那張散發着樟腦丸味道的木牀上,任由回憶在泥沼裏沉淪,像一隻沒頭的魚一樣亂竄。

    大前研一仍未放棄尋找真相,“在我變成屍體之前,一切還得繼續下去。”那個傍晚,當外面的街道逐漸冷清下去時,他找到劉傳,請求他幫助完成那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任務。

    “我看我們還是別搗亂了!”劉傳愣了好久纔回答他,事實上光是完全聽到大前研一說的話就消耗了他大量精力。那時他的腦袋已經變得混沌,過去發生的一切變成了在工廠裏織着裹屍布的女工,他看到她們毫無靈魂的腦袋,一瞬間又看到她們如同紙人的白臉。

    大前研一無奈地嘆了口氣,眼前這位老朋友再也不能幫助自己完成那個事業,就算在戰爭時期,他也很想到南方基地舊址去看,在那些雜亂的貝殼和亂丟的泳裝之間,總能發現一點線索。

    他很鄭重地和劉傳告別,但是後者已經完全失聰,這項功能缺失不是因爲耳朵,其根源在於他的大腦。就在大前研一吱呀推開門的時候,劉傳正走進那座工廠,他看到工廠主們在工人的大腦裏裝上機器,他對於這種控制憤怒至極。

    “簡直無恥!”

    但是他的反抗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工人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他,那詭異的工廠主也像是看見一個笑話般。

    “請您別打擾我們工作!”工人們請求他出去,看到他沒有一絲動作,又都停下手裏活計,全都擁到了劉傳的身邊,他們把他扛了出去,扔到了那些堆滿廢棄衣服和臍帶的臭水溝裏。

    他的身體浸入由廉價愛情和工業廢水造就的污淖,螞蟥和田螺都爬到他的身上,在他蓬亂的銀髮裏拖出一條條軌跡。劉傳忽然想哭,他不明白爲何會遭遇這一切,這無可反抗的宿命像枷鎖一般緊緊套着他。

    終於在這種長久的束縛中,他的腦袋發生了質的變化,一下子又回到了現實之中。當時他就已經深刻感受到,作爲支撐世界運行的底層規律,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沒有什麼永垂不朽,一切都有個盡頭。

    清醒過後的劉傳想到了大前研一的決定,他同意再次尋找南方基地的真相。那時艦長患上風溼躺在輪椅上,但他的腦袋清醒得很,那段時間他就在輪椅上指揮了二十二場戰鬥,除了兩次在海岸的會戰,剩下的二十場陸戰都以極小的代價獲得了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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