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好像是安國的一個什麼節,所有的人都在家裏守着。她偷偷出來肯定有事。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倒影,倒影啊,在動!”徐錦玥的氣聲噴在他耳邊。
那水裏的倒影確實是珊珊,但又不是珊珊。岸上的珊珊瘦了許多,哀怨可憐,邊說邊抽鼻子,而至於倒影,還是珊珊,就是那種表情神態絕不可能由珊珊的五官組合出來,因爲那實在是太自信、太魅惑了,別說她是個丫鬟,就連傾城絕代的伽莎公主都不可能有如此絕豔妖嬈的表情,對夏葉修和徐錦玥的震驚程度不亞於成非揚某一天不洗臉。一人一影你來我往的在交流着什麼。最後,珊珊的眼淚滴入泉水,顫聲詢問“真的可以嗎?”,倒影裏的珊珊慢慢舒展笑容,口型赫然是“親愛的孩子,當然可以。”
突然,那倒影位置的水柱“嘭”的一聲直立騰空,衝到一丈來高,那女孩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嚇得一激靈,剛起身就一屁股摔在地上,掙扎了幾次都站不起來,全身都在瑟縮發抖。水柱在空中慢慢塑型成對面女孩的形狀,猛地全潑到她身上,女孩一閉眼,尖叫聲梗在喉嚨裏。仔細一看,她身上一點沒溼,那水團卻沒影了。恍惚間,女孩臉上的驚懼全都煙消雲散,她一臉平靜淡然,淚痕和紅腫的眼睛還在,卻沒有絲毫哭泣的徵兆,她將鬢髮繞到耳後,起身整理了一下裙角,蹭了下腳上的泥,彷彿只是剛纔來河邊洗了個衣服,靜靜轉身離開。那泉水沒有絲毫波瀾,靜靜映着空中的圓月,浪漫而詩意,讓人想傾訴、想許願。
水草叢中的畫風十分詭異,夏葉修趴着從背後壓住徐錦玥,雙手死死捂着他的眼睛和嘴巴,雙腿絞緊那廝的腿。徐錦玥在看到水團起來的時候就想尖叫,夏葉修見狀讓他躲在自己身後,奈何他又想看,於是夏葉修根本沒顧上自己也害怕,比徐錦玥還矮了幾寸的小身板全拿來對付這廝了。
第十七章多桑
“泉水有妖?你倆沒看錯吧?”成非揚皺着眉,隔七八尺遠看着滿身泥漿的兩人。
現下沒有道士、沒有高人,擁有最高武力值的居然是侍衛。生在靖國,成非揚從小聽着妖魔鬼怪的故事長大,對妖都是恨而遠之,他本來也沒打算招惹這些,只想辦完事趕緊走人。可是如今,重要突破點珊珊不知道跟妖有什麼關係,若貿然赴約不知道會捅出什麼簍子,可是,若放棄這條線,下一個聯繫不知道要過多久、要個什麼契機才能建立。
“你不要愁,我明晚會去見她的。”徐錦玥向前邁了一步。
這一路上小夏都在和他分析這事,小夏說最壞同時最好的打算就是不通過珊珊查下去了。而他本就煩亂的思緒不知道連跳了幾個階梯,一通猛如虎的操作後得出的結論是:我要爲自己活一次,我要去。
“要不別去了,太危險了。”小夏又勸了一遍。
可是成非揚和夏葉修根本拿他沒辦法,這驢一旦倔起來,馬是根本拉不動的。
“這是青愚道長給我的平安符,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好歹看能不能擋一下。”小夏無奈。
“小夏,你不要一臉交代後事的樣子好不好?”徐錦玥得了這倆人不情不願的允許之後還挺開心,“來,給哥哥笑一個。”
“笑一個?我跟你說你這種倔強程度在我家是鞭子級別的。”
“那輕一點的呢?”
“雞毛撣子沒雞毛那頭的。”
徐錦玥:“······”
成非揚讓夏葉修留一下,詳細說在塔什圖家的見聞。
成非揚喃喃:“這麼巧,兩位公主同時確定嫁人?而且都和達木耶柘羯有關。聽塔什圖的描述,兩位公主的性格差異挺大的,她們之間會有什麼矛盾嗎?”
夏葉修斟酌道:“成大哥,你還記得我們在來的路上看到的墳前新娘互換嗎?這是不是暗示了什麼——她們在換什麼?難道嫁過去的伽莎公主?可是不應該啊,我明明看到兩個新娘面上都是釋然,不論誰去和親,都不會是這個表情。至於兩位公主之間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她們自己知道了。”
成非揚想了想,對手下吩咐道:
“來人,去給我備一份禮,不用太貴重,要實用點的。”
“要是沒什麼事,你們就走吧,把這些東西拿走,我不需要。”多桑大人在成非揚寒暄完之前打斷他,眼皮都沒擡。
“多桑大人,成非揚前來正是有要事相告。”
“我不感興趣,你們走吧。”
“如果是關於達木耶柘羯的事呢?”
“你說什麼?”多桑立馬站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關於您唯一的兒子,達木耶柘羯。”
那張隨時都兇狠緊繃的臉突然就鬆動了,他偏過頭去,一滴老淚瞬間從渾濁的眼裏滑落。
“他怎麼了?”
“你可知五年前他送親之後去了哪裏?”
他聽了這話憤然轉向妻子:“你看看,我就說是他在騙咱們的,我兒子怎麼會因爲貪圖富貴留在別國?”
“大人先別急。我等前來就是爲了調查當年送親到底發生了什麼,當然包括柘羯的行蹤。可是······”成非揚看起來欲言又止。
“你說!”
“安王不讓成非揚徹查此事,想就此掩蓋。”
茶碗“啪”的一聲摔碎在地上,多桑猛地起身,帶翻了椅子。
“豈有此理!我看他是在那個位子坐久了,一輩子瞎了眼!咳咳咳······”
多桑夫人見狀趕忙過來給他拍背順氣,小聲地數落着。
“我的兒子走了五年,一封信都沒有,一句話都沒給我帶過。我瞭解他,他不是這種人,他不是······”
成非揚知道目的已經達到,於是不再說話,靜靜看着地面,等待着。
“一切都是那個人的錯,是他故意趕走了他,一定是,一定是這樣,還不讓我知道。咳咳咳······”
“你說你要查真相?”
“正是,這也是我等出使安國的目的。”
“哼,我就說這趟使臣來的蹊蹺的很,沒有提前通報,也沒有正式文書。呵,原來是這樣。”多桑盯着成非揚的眼睛,“這應該不是貴朝皇帝的意思吧?”
成非揚也不閃避,連眼睛都沒眨。
“不是。不過具體原因,恕成非揚無可奉告。若是查得柘羯的線索,定當據實相告,絕不隱瞞。”
多桑深深呼吸了幾大口,轉身將桌上另一杯茶遞給了成非揚,緩緩說道:“可以。你要我幫你什麼?”
夏葉修和徐錦玥兩個嘍囉經多桑和他夫人的同意,便進了達木耶柘羯從前的房間。房間東西很多,卻格外整潔。多桑夫人一給他倆開了門就掩面離開了。
強勁的大弓,磨損的靴子,黑厚的馬鞍,形式各樣的刀劍,無不昭示這是個飛揚勇敢的年輕人;而牆上鋪展的輿圖,桌上的兵法書冊,藏在櫃子深處的作戰實錄和政要筆記,似乎在往某個方向暗示。
夏葉修在書冊夾層中翻到一張紙,他想了想,把它藏在了袖子中。
“多桑大人,我們就不打擾了,您請留步。”成非揚恭敬地說道。
而多桑的腳絲毫沒有邁出大門的意思,看了成非揚一眼便進了屋。
“成非揚,他跟你說什麼了?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成非揚偏頭驚訝地看了看徐少爺,少爺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正事了?
“找人。”他笑着回答少爺。
“找誰啊?”
“不告訴你!”
“你!成非揚,你怎麼這麼小氣啊。我什麼都跟你說,你卻什麼都不告訴我?”徐錦玥氣急敗壞。
他轉頭一把薅過夏葉修的肩膀,又氣又惱:“小夏,我們走!不跟那個小人一起!”
夏葉修被他一把帶了三步,差點栽一跟頭,只聽他無辜地說:“哎哎哎,輕點,我肩膀好像有點脫臼······”
成非揚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咋咋呼呼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不自覺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