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妖·孽 >第25章 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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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瓦泉在那個晚上迎來了它的第一個拜訪者,那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她的頭上點綴着海邊纔有的珍珠,耳垂上掛着毫無雜質的藍寶石。而她的嘴脣比珍珠更瑩潤,眼眸比藍寶石更動人。可是她的面容卻憂愁垂喪,她照着聖潔的泉水,悠悠說道:“我練了這麼久,爲什麼不能超過伽莎?”

    那個教授舞蹈的老師總是誇獎伽莎公主天生就是跳舞的苗子,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沒有伽莎跳的那般渾然天成、自然靈動,明天就是在母親父親面前展現的時候了,她怎麼能容許什麼都矮她一截的伽莎爬到她頭上,她必須要贏。

    “當然可以,我的孩子。”聖瓦泉溫柔地說道。

    烏娜莎順理成章地成了安國第一舞姬,一舞動天下,極萬千寵愛。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她從高臺上走下來的場景,她的父親親自走下王座爲她拭去額頭的汗水,她的母親爲她戴上美麗的花冠。她是他們的掌上明珠,更是他們的驕傲。十歲的小女孩曾以爲那就是她的全部。從那以後,稍有不能超過妹妹的可能,她便讓它們成爲不可能。聖瓦泉真是個友好又善解人意的夥伴,她總能安撫她的創傷,總能滿足她的渴求。

    那一天,她作爲第一舞姬在城門獻舞,恭賀安國第一勇士達木耶凱旋,她身着紫色露臍紗裙,頭戴五彩瑪瑙串珠,赤足蹁躚,眉目含情,宛如失落在沙漠中的女神。她有信心,達木耶一定會愛上她,十六歲的少女天然地能讀懂少年眼中滾燙熾熱的渴求。可是她並不打算迴應,於她而言,這不過是一件不錯的戰利品,就像達木耶曾斬下的某個將領的人頭而已,唯一的結局就是晾曬在城門口示威,以及以後作爲某些場合的談資。

    舞臺地下卻站着一個瘦小孤弱的女孩子,她今天沒有資格站在臺上,只能裹在尊貴的華服之中,跟在父親母親身後,一起迎接今天最閃亮的一對男女,在一片與她無關的贊賀聲中,心中的愛戀悄然而生,她甚至清楚地看見有一滴晶亮的汗水從他的嘴角滑落,滴落地面的瞬間就被四面八方的沙子包裹,徒留一點點深色的痕跡。比起柘羯臉上不加掩飾的渴望,烏娜莎明顯對伽莎臉上的失落更感興趣。

    “親愛的妹妹,我知道你的小祕密哦。”

    於是她大大方方地拉住達木耶的手,一雙水藍色的眸子卻盯着伽莎:“明天是棗花節,我們一起去採棗花做鮮花餅吧!”

    “好!”

    “好。”

    烏娜莎笑了,望着那片茂盛的棗花林,明天一定是個美好而值得紀念的日子。

    白天被所有人遺忘的聖瓦泉居然有人,多桑領着安王來到泉水旁邊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副場景——六具棺木一字排開,棺木前各自跪着一個人,有男有女,裏面躺着他們的兒子或者女兒,妻子或者丈夫。他們似乎跪了很久,一直都在等一個能下葬的理由,等一個能安心的告別。一見安王,他們立刻整齊劃一地叩拜呼喊:“求安王還我們一個公道!”

    安王轉頭怒視多桑:“多桑,這是什麼意思?”

    “安王陛下,多桑大人的兒子和我們的家人一樣,都是由聖瓦泉的水魅控制的妖女所殺!請安王明查!”一個領頭模樣的男人擡頭憤慨陳情。

    安王認出這是負責賦稅的執事官,一個個看過去,居然都是熟面孔,還是些在朝堂上站前排的官員,可是無論是誰都沒有身邊的多桑份量重,這一帶多的牌可打得真好。

    “你怎麼證明他們都是妖女所殺?”安王冷冷問道。

    “掏心。”男人對上安王的目光,他上前開棺,其餘人見狀也紛紛打開棺蓋,“死者被妖女一招致命,左側肋骨缺成一塊類圓形。”

    “不錯,我女兒死的時候我正好經過她的房間,親眼目睹她被伽莎公主一手捅進胸膛,手段殘忍,天理難容啊,安王殿下!”一位頭髮斑白的乾瘦老者上前差點拉住安王的衣袖,衆人紛紛過來拉住他,有個人在他耳邊低聲指責“說好的不能這麼早說出伽莎公主的名字,要說妖女。”老者說着說着就老淚縱橫,根本想不起來今天是來幹什麼的了。

    跪着的衆人見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索性撕破了臉皮,領頭人大聲說道:“我們要伽莎公主出來對質,還我們一個公道!”

    “求英明神武的安王還我們一個公道!”

    “對!我們的親人不能白死,請安王爲我們做主!”

    “交出妖女!交出妖女!”

    這一聲聲此起彼伏,嘈亂無章的情緒發泄比朝堂那整齊劃一的恭迎聲更能擊碎人心。多桑雖然站在安王身邊,可他和安王都知道,他此刻纔是跪在最前方的那個人。聰明的多桑大人立刻意識到自己被人當成了棋子,下在了最弔詭的位子上,一舉一動都關乎整盤棋的輸贏,關鍵就在於他認爲自己是黑子還是白子。

    珊珊按照伽莎公主說的,在王后的房間裏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她說的東西。她有點慌,因爲離皇后拜神回宮的時間不遠了。伽莎公主說只有找到了那面不反光的鏡子才能救她,其實救公主又何嘗不是救自己呢?

    “你在幹什麼?”一陣聲音突然冒出來,將珊珊嚇了個哆嗦。

    王后從簾子背後轉出來,靜靜打量着她。不論看過多少次,所有人都會被她的美貌震撼。

    珊珊脫口而出:“王后,您沒去······”

    “我當然沒去,我一直在這裏看着你!”她聲音冰冷,“你在找什麼?”

    “王后,我······我沒有······”

    她譏笑了一聲:“你看看你,連撒個謊都不會,怎麼這麼沒用?”

    珊珊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事情辦不成就算了,難道今天還要受懲罰嗎?

    “說!什麼事!是不是伽莎出事了?”

    “是的,是的王后。伽莎公主需要您救命啊!”

    王后聲音都變調了:“什麼?”

    區分烏娜莎和伽莎很簡單,那個見人就笑的那個是姐姐,而那個一見人就低下頭的是妹妹。所以費盡心思打扮的伽莎還不如烏娜莎公主的一個笑留給柘羯的印象深刻。烏娜莎還記得那天的風很溫潤,彷彿調皮的孩子在耳邊偷偷地說着悄悄話,空氣中流淌着曖昧微妙的甘甜,讓人忍不住舔嘗沉溺。大片大片的棗花盛放,樹下躲着情竇初開的男男女女喁喁私語,祕密交換心底最隱匿的溫柔。

    不算崎嶇的山路對於女孩子們的長裙來說卻是個不小的挑戰,偏偏烏娜莎跑在最前面登上了棗花林的最高處,她的眼睛柔亮,彷彿撒入明燦燦的棗花,一時間光華萬丈。她笑得明豔動人,指着柘羯說:“達木耶,你去拉伽莎一把!”

    達木耶完全沉浸在那藍得妖冶的眸子裏,他想也不想,一把拉過身後的人拽了上來。

    伽莎的臉立馬就紅了,她怯懦地說着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話:“謝謝柘羯。”她被迫讓那居高臨下的男人扯了上去,腳卻一軟,不聽使喚似的突然滑了下去。

    她心裏一驚,第一反應是怎麼辦,要在他面前出洋相了!她狼狽地擡起頭來,卻望見烏娜莎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而柘羯的手孤零零晾在空中,他的眼裏溢出看小丑一般的——嘲笑,是的,是嘲笑。這一幕深深刺痛了她,比看見烏娜莎的笑更傷人。她強忍着膝蓋的劇痛爬了起來,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裙角,正想着怎麼開口。就見烏娜莎抓住柘羯的手大笑大叫着跑開了,留下她杵在原地。

    在眼淚溢出眼眶的前一刻,她卻突然嬉笑着追了上去,像個標準的公主一樣,永遠給人們帶來歡樂和希望。

    多桑站在自家門口就看見這一幕,達木耶竟然和兩位公主的關係都這樣好。他突然就笑了,嘴裏一句:“這小子,真是······”

    和親的消息像是一個響雷炸在烏娜莎的頭上。她才十六歲,爲什麼要跋涉千里之外去嫁給一個老頭子,她對他一無所知,即使他擁有整個王國,在她眼裏不過一片廢墟而已。

    “父王,我不去!”

    安王有點不耐煩:“這事沒商量。”

    烏娜莎急了:“我就是不想嫁給那個老頭子!”

    安王怒了:“你是公主,和親是爲了兩國之間的和平。怎麼這麼不懂事!”

    “憑什麼?”烏娜莎很委屈,“我是公主,可是我也是你的女兒啊?難道你就忍心看見你的女兒嫁給一個糟老頭子嗎?”

    ——啪

    一記耳光響徹整個大殿,烏娜莎錯愕又傷心地捂着臉看向自己的父親,這個從小到大都以她爲傲的父親,視她爲掌上明珠的父親,居然要把自己嫁往靖國,靖國?是什麼鬼地方?

    “你就是個惡魔,神不會放過你的!”烏娜莎惡狠狠地丟下這句話之後氣沖沖地跑了。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他那麼輕易就答應了和親的請求?爲什麼他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感受?爲什麼她要是這個國家的公主?爲什麼偏偏是她?

    她一路上都在問爲什麼,可是沒有人能回答她,她一路跑回公主殿,早已哭得不成樣子。她是個那麼驕傲的女子啊!她可是安國的第一舞姬!她可是安國最尊貴的少女!

    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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