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妖·孽 >第29章 交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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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轎,嗩吶,鼓樂······送親隊的一切都按照靖國的婚禮裝扮齊備置辦,唯獨新娘的一身喜服是按照安國傳統由新娘母親親手做的蘇尼扎,明豔華美又不失大氣莊重,寓意女孩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伽莎木訥地坐進了花轎中,沒有回頭看一眼前來送行的安王和王后。

    達木耶爲什麼會跟過來?他是來送我最後一程的嗎?爲什麼他會同意我嫁過去?是因爲他知道自己不能跟父王抗衡嗎?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爲我反抗呢?不過是因爲聖泉才讓他被矇蔽進而愛上我的,我還能奢求更多嗎?

    在一片喜慶的吹打聲中,她悄悄落淚,只有風看到,而心底的事只有昨夜的聖瓦泉知道。她攥緊自己的小辮,雙脣不停翕動,默默祈禱奇蹟的出現,就像那一晚看見柘羯癡戀的容顏。

    “烏娜莎,你在幹什麼?”

    烏娜莎並沒有轉過頭去,而是繼續不緊不慢地梳理如瀑秀髮,眼裏有化不開的濃情。

    “你父王跟我說你讓妹妹代替你去和親,你怎麼能這麼自私?你不是這樣的孩子,你讓娘怎麼說你——”

    “那就不要說了,你不說話我還認爲你是愛我的。”

    “你說什麼?”王后驚訝地問。

    “沒什麼,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出去。”

    “你怎麼跟娘說話呢?你——”

    這時一個小廝進來傳話:“啓稟王后,安王有要事相商,請王后移駕正殿。”

    “好。”王后臨出門前留戀地望着烏娜莎的背影,終是一聲嘆息。她本想對女兒說些軟話,不是爲了讓女兒原諒她不得已做出的決定,就是想在分別前跟她說話,想看看她,前途未卜,只求我們離別前知道彼此都好。

    來了。烏娜莎想。

    “烏娜莎公主。”身後有一個男人在叫她,聽聲音就知道這人孔武有力且利落乾淨,不會給這具軀體造成太大的痛苦。

    她正好編上最後一串小辮,火紅的蘇尼扎配上妖冶明媚的妝容,今天本是柘羯和伽莎舉行婚禮的日子。可柘羯不在,安王知道,王后知道,多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可就是沒有任何人說出來。而今天是原定的婚期,安王不記得,王后不記得,多桑不記得,所有人都不記得,只有她穿上了婚服。

    “是我。”她緩緩轉身,彷彿沒看見刺客們臉上狠厲可怖的表情,只是慢慢張開雙臂,閉上雙眼,嘴脣微動,“就現在。”

    悍徒可不管這裝腔作勢的公主,鋒利的刀如長虹貫日一般刺向嬌嫩的喉嚨,最後嗚咽出一句驚愕的話:“爲什麼······”

    “聖瓦泉,我想成爲一個真正的公主。”她哭着跪在泉水面前,淒厲嘆息。

    “寶貝兒,什麼是真正的公主?”聖瓦泉耐心問道。

    “就是烏娜莎,她是真正的公主,是達木耶最後的歸宿。”

    “親愛的孩子,當然可以。”

    她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就倒在了血泊當中,帶着錯愕的,帶着惶恐的,帶着不解的,永遠沉寂在公主殿中。

    交換的靈魂在不知名處擦肩而過,沒有發現彼此的蹤跡。前一刻的許願人帶着深深的期許,渴求一場逃離命運的解脫,知道或者不知道背後的價碼,肆無忌憚地押上自己的一切。最完美的願望,最空蕩的靈魂。

    烏娜莎的靈魂如願以償地換到千里以外的伽莎的軀殼裏,周遭一片紅開始成爲她的噩夢——她的靈魂碎片用完了,此刻她是聖瓦泉的傀儡,一個滿腦子都充斥妖唸的怪物。

    她的恨被無限放大,她的怒被頂到極點,她瘋狂地尋求慾念泄洪口,要以血來祭奠曾經的失去和不得已的承受。

    她以手爲爪,破開牢固的花轎頂,在吹拉彈唱還沒有停下來的預兆之前,一把撲向高馬上的柘羯,精準狠辣地襲向他的胸口,幾乎同時一聲撕裂的悶響,柘羯恐愕地看着血淋淋的心臟從自己的胸腔被摘了出來,而捧着心臟的手屬於自己最愛的女人——伽莎。他甚至來不及驚呼出聲,就從馬背上跌落下去。送親隊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這地獄般一幕正在上演,他們驚慌失措,有的直接甩掉自己手中的樂器四下逃散,有的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在原地瘋狂叫喊,有的直接被嚇得肝膽俱裂,當場昏死過去。他們的耳邊都傳來這樣一句話:

    如果誰敢回安國,這就是下場。

    而卡密——奉安王之命前來刺殺柘羯的刺客,倉皇奔到不遠處的巨石後面躲藏起來,他不是不害怕,可多年磨礪的心智在此刻迅速鎮定下來,他觀察着一切,最後還要回安國。

    接着就出現了卡密多年夢魘的一幕——身着喜服的美豔少女將剛剜出來的正在跳動的心一口一口喫下去,剛咬下去的一口血液迸濺出來,噴了少女一臉,她卻毫不在意,擦也不擦,繼續貪婪渴求地品味着情人新鮮的心臟,彷彿這樣她就能永遠留住他的心。突然,他聞到一股爆發的血腥味,讓一個老道的殺手幾欲作嘔。少女從自己的肚子上生生摳了一個窟窿,掏出一團血糊糊的肉團,舉到自己面前仔細注視。卡密不認識那是什麼東西,只看到伽莎公主血糊的臉上竟然慢慢湊出一個笑容,手卻無情地翻轉,任那一坨肉毫無懸念地摔在柘羯溫熱的屍身上。

    他竭力咬住自己的手掌,讓痛楚填蓋猙獰的記憶,不斷重複告訴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幻覺,不能相信······

    他的任務輕鬆的“被”完成了,他應該慶幸纔對的,爲什麼會陷入巨大的恐懼之中,就算曾被刀鋒舔過脖頸的瞬間都沒有此刻震撼,他再不能勉力支撐讓自己看完最後一幕,只能苟且隱藏在沙漠中一夜,隔天再走不同的路回去覆命。

    伽莎,不,應該叫烏娜莎,或許都不對。就是那個公主將柘羯的屍體帶回去,親手埋在那一片棗花樹下——這是少女曾感到最驕傲最滿足的地方。連同她的青春和生命,統統葬送。棗花早已凋零垂敗,只剩下一樹蒼綠的老葉遮陰着一對少男少女。愛從未存在過,恨卻已經輪迴入土。

    當烏娜莎談及此事時,她的眼裏像是淬了毒一般,冰藍色的眼眸讓人聯想起蜿蜒在淺沙裏的響尾蛇,熾熱裏獨特的冰冷和噪亂蠱惑的警響,讓迷失在沙漠裏的人恐懼又嚮往。夏葉修望進那雙眼眸,意識一點點陷入混沌,不知道爲什麼,他似乎就比其他人更能貼近這種罪惡的美好。

    “你···你是說···你是烏娜莎。是被聖瓦泉交換了靈魂的伽莎?”多桑一時語無論次,可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他說的意思。

    “是的,多桑叔叔。”她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或許我該跟你道歉,我殺了你的兒子。可是我不認爲自己殺了達木耶有什麼錯。”

    “你個妖女!你歹毒!你不得好死!你下地獄去吧!”老多桑不顧修養,硬生生搜刮出自己多年來積累的罵人的詞句,卻蒼白得毫無殺傷力。

    “還有啊,”她看向成非揚的方向,“烏娜莎的屍體被柘羯的人帶到送親路上埋的,要是以後真的要查,也有具屍體好交差不是?不過,柘羯的目的可不是爲了交差。他就是恨我,恨我讓他愛的女人去和親。”

    “他根本沒告訴伽莎自己會在半途中帶她走,就怕那個懦弱愚蠢的女人露出馬腳,就像她的母親一樣。呵呵——真是可笑,所以那個賤人才會去聖瓦泉許了跟我一樣的願望。如果我們其中只有一個人許願魂穿另一個人身上,那麼吝嗇的聖瓦泉會直接吞噬掉被擠走的靈魂。可現在呢?它賺大了!烏娜莎的軀殼被殺死的一瞬間,伽莎的靈魂無處安放只能被聖瓦泉拿走,而我,哈哈哈哈,這是我最後一枚靈魂碎片——”

    人羣后排的女人無聲淌下兩行清淚,彷彿一具精美的瓷器面上滑落了兩滴雨水。她從來不能體會女兒的痛苦,可是當她看到她無數次的瘋魔後,她會心如刀割。

    一切該結束了。她想。

    “妖女!是不是你殺了我父親!你老實交代!”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對不相干的美女可沒有什麼憐惜之情,有的只是入骨的恨意和唾棄。

    “哦?我看看。”她彷彿是去瞧心愛的少年送她的一束花一般輕盈又純真。只見她輕鬆推開棺材板看了一眼。

    “妖孽,你幹什麼?!”少年忙去拉開她。

    “是我殺的。”她毫不猶豫,“不過,這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對吧,父親!”

    她向安王投去頑皮的徵詢的目光。安王的臉色已如鍋底一般黑沉,他從一開始看見這個瘋女人如她母親一般張牙舞爪的時候就知道——他這次要被拂一個大面子。

    “我苟延殘喘在偌大的王宮裏,不是因爲我不想死,而是根本就死不了。我需要一個庇護——來自王宮主人的庇護,就是我最愛的父親。”她輕聲笑了笑,彷彿在敘說別人的閒事,“他看到了我出色的戰鬥力,比這個國家最英勇的武士都強。所以你們的親人,我同樣感到抱歉,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不守規矩的,忤逆的,不好在明面動手的——都由我來。”她繼續說着。誰也沒注意她的腳開始不聽使喚地扭動起來。

    “所以這次,也由我來——”她話音未落就一個飛衝上前,以手爲爪襲向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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