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妖·孽 >第46章 遮羞
    

    月餅腰挎了一個大黑木盆,不看也知道肯定裝着髒亂衣物,蹲在裹得跟個燈籠似的小女孩身邊,神色溫柔平靜。女孩正端着大茶壺澆水,而那孱弱的小木棍居然有幸沒被淹死。

    女孩擡頭望向月餅,向他投去一個甜甜的微笑。

    “你怎麼樣?”小女孩問道。

    “我很開心。你呢?”月餅定定望進小女孩純淨的眼裏,嘴裏木木吐出這幾個字,臉上卻看不出半點開心。

    “我也是。你看,它跟上次相比,沒長高。”小女孩垂眸看向豎立的“槐木”,看不清表情。

    “看來有用,我再給你拿點。”月餅起身,眼神不離那根細小的木棍。

    “他可以幫你,對嗎?”小女孩突然急切地對他說。

    月餅沒有再說話,而是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開。

    夏葉修從沒看過月餅這樣的表情,他印象中的月餅要麼是被欺負後的懦弱委屈,要麼是跟他說早起的種種好處時的喜笑歡心,總是直接又濃烈。而不是像現在,冷漠到極致的鈍感和無所謂。

    夏葉修不好去評說什麼,同在屋檐下,誰也不能說完全瞭解對方。更何況他和月餅相處不到五天。只是夏葉修覺得些許失落。若人只是純粹,看一面變可窺全貌,這個世界會不會簡單許多?他踏進了那個低矮的小柴房,笑得很皮:“我回來了!”

    “這麼快嗎?要不要喝點熱水?”月餅殷勤上前遞給他一張乾淨帕子,笑了。他才發現,月餅有一對深深的酒窩,小小的,圓圓的,顯得特別可愛。

    夏葉修心裏的陰霾瞬間煙消雲散——怕什麼?他對我是真心的好就行了。

    “要!我要喝一缸!”夏葉修做作地大聲喊,彷彿他不是要喝水,而是要喫缸。

    月餅歡喜地去給他燒水,當然,不只是喝的,還有洗澡的、泡腳的。他總是很周到。

    夏葉修注意到,他那一盆子衣服還沒開始洗。他出門至少大半個時辰,今早除了洗衣服,他好像沒被要求做什麼事。這兩天他的師兄弟們都忙得很,哪有功夫理會他。無非讓他洗洗衣服、曬曬被子。

    他今早在幹什麼?

    “月餅啊,我好像看到門口有個小姑娘,你看到了嗎?”夏葉修朝月餅喊到。竈臺在另一頭,隔着一個門框,轉角處看不到人。

    裏面似乎沉默了一小會兒,只聽他聲音有點奇怪:“小姑娘啊?”

    “對啊。我覺得奇怪,這滿道觀男的,怎麼偏偏就有個小女娃呢?”

    只聽月餅的聲音有些不穩:“可能是外面進來玩兒的吧。不知道是誰家的……”

    “哦。我看她小小身板,還有把力氣,那麼大的茶壺都拎得起來。小妮子挺虎啊,長大肯定不受欺負!”夏葉修不啻讚美,彷彿那小丫頭就是自己女兒一般。

    “她啊,就那樣吧……”月餅並沒被夏葉修的溢美之詞感染到,有些低啞地說。

    夏葉修自討無趣,看來月餅並不想說太多小女孩的事。而夏葉修剛纔看到的,他們應該很熟,或者說,彼此很瞭解。

    月餅要給小女孩拿什麼?誰來救誰?我很開心?

    這些都是什麼意思?他們是什麼關係?

    沒人知道。

    “對了,你不是去找寂淵師兄了嗎?你弄清楚你手上的痕跡了沒?”月餅給他端了杯滾水,讓他抱着暖手。

    “去了。你知道澤元嗎?”

    “妖帝?你說你的手是……”月餅驚愕地僵在原地。夏葉修突然好慶幸自己接過了那杯水,不然就要燙傷地面了。

    他平靜地點點頭,剛纔在山上已經驚愕過了,該有的情緒都有過了,現在唯獨剩下平靜。

    “那你豈不是找不回你的朋友了?”小月餅省過夏葉修幹掉澤元的可能,直接跳到一眼望得到的結局。

    其實我還是可以掙扎一下的……

    這話夏葉修沒說出來,他覺得自己哄自己就可以了,沒必要再去哄別人。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直接回家嗎?”小月餅擔憂地問他。

    “家?沒找到他,我怎麼回家?”夏葉修脫口而出。

    “那你?”小月餅遲疑。夏葉修雖然心眼好,嘴皮子利索。可是這體力說不定還沒他好呢,在他眼裏跟富貴人家的少爺似的,整天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就想躺着。這猿翼山爬的上去嗎?

    “小月餅,你還記得我最大的優勢嗎?”

    “不老不死。”小月餅誠懇答到,緊接着像突然頓悟一般,“你要把他活活熬死嗎?”

    “這……不失爲一種策略吧。可是我有更好的,我隨便去殺他啊,大不了被他揍一頓,反正也死不了。所以我就可以一直殺他,就算我再弱,他總有被我殺死的一天。你說對不對?”夏葉修話語之中透着一股傻狍子般的囂張,很賤,很欠揍。

    小月餅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愣憋出一句:“好厲害的優勢啊~”

    “你還真信了啊?”夏葉修爆笑,失控地推搡小月餅的肩膀,一抽一抽地解釋到,“我瘋了纔去殺他,他要是不打我,直接卸了我的膀子,或者剜了我的眼睛怎麼辦?或者他身邊圍了裏三層外三層,我根本沒辦法近身怎麼辦?”

    小月餅被他笑傻了,愣在原地不知該做何表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殺他。”夏葉修緩緩說到,“說到底這不過是你的記憶,這裏面的人都不算真實的人吧?多個人少個人是不是隻會影響你的記憶,不會影響到真實世界的進程?”

    小月餅搖了搖頭,毫不掩飾自己的孤陋寡聞。

    可那也是殺人——

    夏葉修默默地對自己說。

    屋外,一片黑色的衣角翻飛,好似秋天的落葉無聲親吻大地,沒有人留意。

    夏葉修獨自糾結了好幾天,茶不思飯不想的,每天在“殺了他還是不殺他”之間徘徊上千遍。

    他又看到了那個澆水的小姑娘。她裹着厚實的羊皮襖,腳踏毛絨皮靴。現在是初冬,穿這些不熱嗎?

    “小鬼,挺勤快啊,又來給樹澆水啦?”夏葉修坐在地上,能看到小丫頭的臉。

    “嗯。我爹叫我來的。”

    她手中的大茶壺突然狠狠一晃,差點脫手。夏葉修眼疾手快地抓住壺嘴,給她穩住了。夏葉修一捻,發現手中有一點兒白色小顆粒,很像廚房放的某種調料,他微微舔了一下,果然是鹽。

    “小鬼,你這槐樹澆了鹽水可長不高啊,說不定哪天就死了。”夏葉修揶揄,眼裏的調笑多於懷疑。

    “不關你的事。”小女孩撂下一句話就提着大茶壺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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