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妖·孽 >第63章 反省
    等欽原離開之後,滿室陷入尷尬的沉默。坐在凳子上的夏葉修突然就站了起來,不知道該幹什麼,於是倒了杯水遞到嘴邊喝了一口,又突然想起牀上的重傷之人或許更渴,又直愣愣地把水遞給他。

    澤元剛要接過,夏葉修猛地縮回手,說:“這水是涼的,我去燒點熱水。”

    “不用。”澤元抓過他的手腕,另一隻手端過水。一瞬過後,水面冒出騰騰熱氣。

    他一飲而盡,好整以暇地看着夏葉修。夏葉修心裏一驚,木木地坐回凳子上,如坐鍼氈一般動來動去。

    澤元端着個空杯子,嘆了口氣,說:“你要是跟我待一起不自在就出去吧。”

    “哦,好。”夏葉修脫口而出。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他低下頭掩飾性地咳了聲,把自己硬生生按回凳子上,繼續坐針氈,背上起了一層薄汗。

    又是沉默,這簡直把夏葉修逼瘋了。他從來不是一個安靜的人,就這樣乾坐着,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簡直要了他的命。可是處在這樣的環境中,他覺得無力,無力打破,也無力逃離,只能難受着,順便讓身邊人也難受。

    牀上難受的人開口了:“夏葉修,我傷口疼。”

    夏葉修突然覺得慶幸,好歹是有點事做了。他問:“哪兒疼?”

    “心口疼。”澤元捧着左胸,怕他誤會自己耍流氓,又補充兩句,“封虛的劍洞穿了我的心,現在還沒好。”

    夏葉修立馬跨步到牀邊,輕輕解開包紮布帶,見他心口處有一兩寸寬的疤痕,看不出裏面是個什麼情形,夏葉修覺得自己的心口也在隱隱作痛似的。他不是大夫,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疼痛。只把手輕輕按在他的傷口上,傻乎乎地問:“這裏?”

    澤元把他的手往下挪了一點,說:“這兒。”

    然後他又傻了,支支吾吾:“要不···我去拿熱毛巾給你敷一下。”

    澤元不置可否,任他跳下牀,滿世界找毛巾和熱水。也好,兩個人總要有點事情做纔不至於讓難堪橫亙在中間。

    好不容易張羅了一條熱毛巾貼在澤元心口,夏葉修立馬就問:“還疼嗎?”

    “效果有這麼快嗎?”

    夏葉修訕訕閉了嘴。終於等到熱氣散盡,他又問:“還疼嗎?”

    澤元說:“不疼了,我想睡會兒。你自便。”

    “嗯。”

    大上午的,澤元躺平閉目假寐,讓兩個人都輕鬆些,剛剛的熱氣往傷口裏鑽,差點沒痛死。

    兩個人就這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度過了大半個月,澤元已經能夠下地,每頓能喫兩碗乾飯。夏葉修見着就開心,還給他削了一根拐,讓他杵着多走走。澤元沒說什麼,召來欽原,扶着她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動,夏葉修看着,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狐狸不再什麼事都聽他的,狐狸有自己的主見了。

    夏葉修幾乎是有點悲哀地接受這個事實。

    澤元身邊不再需要人隨時伺候時,夏葉修就躲得遠遠的,半天都看不到人影。

    澤元問欽原,夏葉修去哪兒了。

    欽原心說這事兒你問我?可是這話卻萬萬不敢當着澤元的面說出來。她只能委婉表示自己不知道。

    天快下雨了,夏葉修還是沒影兒,澤元只能拄着拐拿了把傘去外頭找他。

    夏葉修蹲在一處深潭邊,一隻小花貓腦袋湊在他手心憨憨進食。夏葉修另一隻手撫上貓背,嘴裏碎碎念:“慢點喫,又沒人跟你搶。你看你,這裏的毛都蹭掉了,是不是受傷了,你把腿擡起來,我看看……”

    澤元躲在一方磐石後頭,心裏慢慢泛起酸。

    “哥哥以前有隻漂亮的小狐狸,只比你小一點兒,他喜歡喫雞腿,還有糖葫蘆。後來,小狐狸就變成個小孩兒了,小孩兒一直陪着哥哥去過很多地方,跟個小尾巴似的。再後來,小孩兒長成了大孩子,大孩子脾氣可大了,經常跟哥哥頂嘴,一句話沒談攏,直接就走啦!他是個厲害人物,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還很有主見,哥哥現在也不知道能跟他說些什麼。”

    他一下一下擼着小花貓,一番話像是說給貓聽,又像自言自語。

    澤元倚靠磐石滑下來,重傷初愈支撐不住站這麼久,可是胸口悶脹纔是他滑下去的真正理由——是我錯了,我不該說出來的。你需要的是踏實的陪伴,而不是飄渺的愛情。

    “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小貓,我明天再來看你。”夏葉修拍拍它的圓腦袋,又在深潭裏洗了洗手,轉身離開了。

    天沒降大雨,把這一場大陣仗留到晚上。夜裏驚雷閃電此起彼伏,老天炸鍋似的,讓凡間不得安生。

    半夜,夏葉修身着中衣,頭髮散亂,提着枕頭蹭到澤元屋裏。他小心推開門,慢慢爬到澤元身邊躺平,儘量壓着自己的呼吸和動作,不驚醒身邊人。

    小時候他就怕雷聲,長大之後雖不至於怕,就是在打雷的時候心如擂鼓,驚得他睡不着。

    澤元的牀是暖的,他的手輕輕碰到澤元的背,漸漸就平靜下來,開始陷入睡眠。

    澤元轉過身來看見他也不奇怪,一把將他摟進懷裏,漆黑眼睛在月光下晶亮,嘴脣開合似囈語:“不怕,我在這兒呢,睡吧。”

    他早就醒了,夏葉修的腳步在門外徘徊的時候就醒了,於是讓出一部分牀鋪,主動睡到裏面。

    夏葉修半迷糊中“嗯”了一聲,往溫暖處拱了拱,徹底睡着了。

    澤元拉來被子裹住他,腳和他的絞纏在一起讓他暖和得快點,大手捂住他的耳朵,在他的額頭印上一吻後安穩閤眼。

    清晨,澤元蹲在牀邊問夏葉修:“小修哥哥,想喫什麼?”

    夏葉修半眯着眼,就見一張人畜無害笑臉,不禁也笑了,答得乾脆利落:“面。”

    澤元起身,帶起一陣小涼風,夏葉修攏了攏被子,又睡了。

    “小修哥哥,快起來吃麪,不然面就坨了。”澤元輕聲喚他。

    夏葉修睜開眼醒透了,一看到他就詐屍般坐了起來。

    “我……”剛起牀連腦子都不甚靈便。

    澤元笑了笑,說:“我還奇怪呢,一大早醒來就看見你睡在我身邊,是不是夢遊了?我聽說平時睡眠不足晚上就會夢遊,這兩天你早點睡,別太操心我了。”

    這話說得太滴水不漏,把夏葉修唬得一愣一愣的,他竟奇蹟般地覺得不尷尬。

    一碗麪順勢就到了他手裏,有菜有肉還有個蛋,賣相十分不錯,夏葉修還沒喫就知道味道肯定也不錯。他心頭一暖,挑了一大夾面塞入口中。

    “欽原跟我說你在外面喂小貓,這是給它準備的,我倆可以一起去喂。你要是喜歡,把它帶回來養着也行。”澤元指了指桌上的那碗飯和肉對夏葉修說。

    “這是我叫人從山下帶來的書籍,關於建造營設的,你要是覺得無聊就隨便翻翻。”

    “我這兩天在調查後天之精來源,綢繆如何毀掉源頭,最後我要覆滅封虛的鎮妖司。你不要怕,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夏葉修,既然你不知道跟我說什麼,那就我來說。

    夏葉修邊喫邊聽他絮叨,前面的家常還好,聽着還很下飯。可後面的顛覆之事說的跟問自己喜歡喫什麼一樣。他哽下一口面,艱難開口:“這些事你不用跟我說的……”

    “小修哥哥,我只是不想瞞着你,包括我的想法,我的計劃。”

    還有我的情感。

    夏葉修放下筷子,頓時失了食慾。他淡淡問道:“你這一身傷是不是封虛弄的?”

    這幾天夏葉修一直沒找到機會問他爲什麼傷得如此之重,他的下屬對夏葉修很尊重,但對澤元受傷的事避而不談。

    澤元點頭。

    夏葉修頓時胸口一滯,開口聲音輕顫:“你非要跟他作對嗎?”

    澤元:“我生來就是妖界首領,和修真界有血海深仇,顛覆鎮妖司是我的使命,更是宿命。”

    夏葉修急道:“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厲害!?”

    澤元:“知道,但這並不是我退縮的理由。”

    夏葉修咬得嘴脣幾乎滲血,聲音不穩:“我已經沒有父母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你明白嗎?”

    澤元:“我知道。”

    “那你還要去!?”

    澤元沒說話,望着夏葉修的眼神堅毅而明晰,答案不言而喻。

    夏葉修無力靠在牀邊,垂下頭,五指插進頭髮,看起來疲累而傷感。

    澤元剛想上前安慰。突然夏葉修猛地擡起頭,眼眶血紅,呼吸急促。他跪坐到澤元面前,雙手環住對方的脖子,將面容抵到對方眼前。剎那間,兩人的心跳同時加快,腦中俱是空白。

    “別去招惹他,好不好?要是你答應,我就把自己給你,好嗎?”夏葉修滾燙呼吸噴薄在他脣上,眼睫撲朔如蝶翼,手臂收緊,身體自然貼近對方胸膛。

    澤元陷入深深眩暈和懸浮之中,他的肌肉繃緊,眼睛不眨,清楚感受夏葉修的脣擦過他的,這讓他全身一陣酥麻。

    再近一點,就能馬上擁有他。

    這一認知讓兩個人都極度興奮。

    對峙並沒有持續太久,澤元眼中先恢復了清明。

    “夏葉修,你在威脅我。”澤元輕撫他的臉,專注看他,“這種小把戲在我們之間沒用的,你說對不對?”

    夏葉修泄氣地坐下,一雙手頹然垂下,再不用誘詭的眼神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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