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妖·孽 >第103章 一戰
    澤元一直都知道諦辛在平海灣,那裏無論白天還是夜晚,海風呼嘯海浪翻騰,水中卻無生靈。神在建造這片海域時十分隨意,完成之後對它取的名字也隨意。

    澤元在海風的鞭笞下終於跌跌撞撞地飛到海域上空,柔和月光撒在諦辛皎白胴體上,彷彿人界供奉的神祇玉雕,他的息數隨風浪,脈搏隨心跳,看起來是那麼寧靜聖潔,不容打擾。當這一幕撞如澤元眼中,他的眼中幾乎立馬溢出淚水,心神都依偎到對方身旁,然後恭敬匍匐,臣服於諦辛的一切。

    他小心又笨拙地接近仰躺的人,那人看起來如此美好,如他的想象,如他見到的每一次。他不禁想問自己——爲什麼現在纔來?

    他的心神激盪——天條天劫的桎梏算什麼?所有的懲罰都由我來背!只要你一句話,真的,諦辛,只要你開口說你願意,我什麼都不怕!

    可那人的表情太過平靜,像是沒有感受到自己渾身的熱血正在爲他奔涌,甚至沒有感受到他的到來。

    你一點都不驚喜嗎?

    澤元眼中又蓄了一汪熱淚,他還是沒辦法面對被冷漠的挫敗,他這幾天的準備不值一提,看來前段時間把自己藏起來是對的。

    “走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到猿翼,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澤元的耳邊傳來輕靈的聲音,這不是諦辛的本音,而是意念敲打在他心上的聲響,一字一句痛擊心肝。

    淚水淌下,澤元絕望低頭吻上冰冷薄脣。

    “我走了。”

    “請記得我。”

    “我愛你。”

    他敏銳地覺察到諦辛的脣也在微微顫抖,他起身之後,對方卻並沒有睜眼。他最後的祈願已在此,於是再沒有什麼牽掛,遑論生死。驚濤拍岸的聲響在耳畔轟鳴,陰冷海風幾乎將他凍傷。眼前人,心上人,千萬年不朽,只容我一眼。

    他轉身離開,這次飛得十分穩當。當妖沒有心的時候,便無所畏懼。

    他突然想起,自己是來誘對方沉淪慾望的。他又搖了搖頭——算了吧,他連最後一眼都沒有留給我,我還能做什麼呢?這個神的劫數不是我。

    如果生命還剩下十天,他要去完成身上殘留的詛咒,讓這個詛咒跟他一起湮滅,從此便自由。

    他回到猿翼,並不驚奇地發現他的下屬們都不認識他了,他懶得跟他們起衝突,於是離開猿翼,直接來到人界,他要將人界最後一點領土覆滅。

    他在途中試了很多種方法試圖衝破寂淵下的咒,可是都沒成功,其實連他自己也知道,如果是自願受的咒,除非自盡,不然也不能解開。他回想了一下,他當時爲什麼要接受呢?可能是太想活着了,可當發現自己並不能實現時,於是只能妥協。

    人界最後的方寸領土在皇城,那裏據說有數以萬計的將士把守,可在澤元眼裏跟白菜蘿蔔沒什麼區別。在過往的幾百年裏,他都是單槍匹馬去挑戰一座山或者一方湖,在收復槐江之後,他便讓最強悍的軍隊南征北戰,所過之處,無不臣服。如今,他又只能單獨去挑戰一座城,想來還有點感慨——最後一戰,沒想到還是隻能一個人。

    城牆上壘着人牆,無數人眼中的澤元是單薄孤獨的,像一隻逃離家門化身爲狼的狗。他們並不認識這位叱吒風雲的妖帝,只當是不知事的百姓。

    “大膽刁民,城牆一丈內不得靠近,你沒看告示嗎?”人牆中傳來不知誰的聲音。

    澤元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話一般,不慌不忙的腳步卻沒停。

    “站住!不然就放箭了!”高臺上的聲音洪亮有力,帶着居高臨下的威嚴和不可忤逆的霸道。

    他還在往前走。突然一支寒鐵利箭破空而出,正對他的心窩,卻在箭尖剛碰到衣襟的那刻驟然停下。他的腳步未停,一言不發。

    箭矢調轉,對準人牆,突然由一支箭分成兩支,兩支化成四支,四爲八,八變十六……

    城牆上的士兵見到這一幕都瘋了,他們慌亂地換上帶符紙的箭,毫無章法地朝那個不斷前進的人射去。送出的箭矢卻在空中倒戈,紛紛對準人牆,開始了一變二,二化四的小把戲。

    城牆周圍的陣法開始生效,一個個術法練就的實物朝澤元砸去。

    “快去請寂淵道長,快點!”城牆上的聲音總是那麼一驚一乍的,如同瀕死的魚拼命翻身。

    突然,萬萬支箭矢密密匝匝地朝人牆飛去,速度剛好和衛兵們射下來的一樣快,快到普通人躲避不了,快到剛好要人命。

    一坨坨人從城牆垮下,人牆不斷崩塌。澤元輕輕抹下眉上的血漬,那是所有陣法造成的最大損害。

    他拂袖一揮,城牆驟然崩塌,並不比人牆崩塌更壯觀。

    皇城中突然哀嚎四起,彷彿又回到了前段時間被妖孽隨意踐踏的時間,寂淵道長不是說的三十二天嗎?爲什麼現在還剩十天,又有妖孽來挑戰了?

    澤元可不管所有人怎麼想,他只想在象徵皇權的中心烙上屬於自己的符號,肆意的腳印以及鮮紅的血液。

    寂淵在陣法破防的瞬間感應到妖孽的存在,他火速趕往城牆,和找他的人碰了個照面,來不及多言語便飛上坍塌的城牆。陣法肆虐後的街市硝煙瀰漫,一點都看不清來着面貌,根據小兵們亂七糟八的說辭,寂淵拼湊出一個白衣瘦弱男子,髮束白布帶,聽不到士兵的喊叫,一直往前走的瘋魔形象。

    ——澤元來了。

    他看見比煙霧更縹緲的身影,心卻比往常更淡定——他終究還是來了。如果來了,就請一戰。今天總有一個人要倒下,從此萬劫不復!

    那個身影擡起頭,現出逐漸清晰的眉眼,遠遠地對他笑了一下,帶着點賴皮和嘲諷——不好意思,妖孽是不講信用的,而且我不覺得你配得上我的信用。

    有的兵士向澤元投去火球或者沾了符咒的兵器,有的兵士四處奔走運送傷員和物資,有的兵士抱頭鼠竄、哭嗲喊娘,城牆上亂成一鍋粥,到處都是嘈雜喧囂。寂淵立在殘損高臺上,卻對澤元微微點頭示意,表示接收到他的笑容了。

    青鋒劍在主人身動之前出鞘,帶着凜然光華襲上澤元面頰,澤元偏頭的速度快不過劍氣,劍氣吹下一綹頭髮,輕飄飄地落在滿是煙塵的地面。澤元的手卻更快,右手直掏對方心窩,劍鋒調轉卡進爪縫,救下搏動心臟。寂淵往後一退,因爲還未能化解妖孽所有的衝力。澤元一閃,鬼魅般地飄到寂淵身後,青鋒劍往背後一掄,阻擋他所有的攻勢,誰料背後的身形竟然是虛晃,澤元真身還在前方,待寂淵反應過來,利爪正逼近他的雙目······

    兩人的術法都精進不少,加上有過一兩次交手經驗,對彼此的戰術都瞭然。而且最關鍵的是,澤元的妖力被封了四成,很難發揮到巔峯時期的狀態。似乎每次跟寂淵交手,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幺蛾子出現。

    可饒是如此,寂淵依舊不是澤元的對手,眼看不過三十回合,寂淵後背和大腿就被劃傷兩道,傷口不斷滲血,再打下去只會消耗得更快。澤元這瘋子沒有任何兵器,他最強的兵器就是他的爪牙,而想“狐口拔牙斷爪”簡直難於登天,寂淵看着不遠處的陰沉天色,嘴角不自覺揚起。他率先一個佯攻,引澤元后退半步,自己趁機撤離,飛上高高的城牆。

    “澤元,我不跟你打!”寂淵露出自信狡黠的笑容,“自會有人跟你打!”

    澤元微疑。寂淵卻指着不遠處的天色對他說:“我的妖帝,你看看是誰來了!”

    澤元回頭一望,但見天邊的烏泱泱的一片灰——所過之處能讓天地爲之變色的,只有他的槐江大軍。接着,那片模糊的陰沉逐漸轉化爲實質,隱約能見到絞纏成團的若榣,它們翻涌滾動而來,碾壓摧毀所有的人造或天然的秩序。

    “澤元,它們是爲你而來。”寂淵在城牆上對他說,“我就在這裏看着,看看妖帝當年是怎麼征服槐江的。”

    澤元心中激起狂憤,自己的軍隊怎麼會跟寂淵攪和在一起?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沒人支援就算了,手下居然聽從別人的命令圍攻自己?這算什麼事?而且寂淵一個人肯定做不到操控如此龐大的三軍,在妖界中肯定有人與他裏應外合,事畢定要將此人揪出來碎屍萬段。

    所幸三軍只是一個大型的戰鬥武器,不是真正的妖孽,他們只聽令,不看人。

    鑲棋令共兩塊,一塊給了寡覅,一塊在自己手上。他飛往高空亮出令牌,閉眼將意念傳輸到令牌之上,可是睜眼後滾滾而來的大軍並沒有停止——連令牌都不管用了?

    “澤元,你使喚不動他們的,我在你身上下的咒,可包括了所有能向外界傳遞信息的一切媒介,包括意念。”

    《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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