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逐仚 >第九十二章 緣逢天涯皆浮萍
    一場噩夢過後,葉凌猛然間驚醒,望着清晨朝霞,卻不知身在何地。

    劉鑫嚇得臉色驟變,連滾帶爬的叫醒王東,躲在他身後,不敢靠近。

    王東嚥了咽口水,一隻手死死握着刀鞘,小心翼翼的上前,口尊上仙道:“我叫王東,是朝廷解差,我們在一處山裏發現上仙,見您重傷昏迷,就自作主張,將您帶來了這裏。”

    葉凌此刻經脈盡斷,比上一次在銜月閣受的傷還要重,已經運不出半點修爲,勉強撐起身子,靠在木樁上,虛弱地道:“謝謝你們救了我,你們要去何處?”

    “我們要押解犯人去往齊山前線,不知上仙……”

    葉凌聞言不答,或許冥冥當中自有定數,自己兜兜轉轉之下,還是朝着最初的方向在走。

    王東見葉凌默然,心安不下;劉鑫躲在王東身後,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眼神示意他把事情相告。

    王東一咬牙,如今葉凌這副樣子,即便撕破臉也不用害怕。便壯着膽子上前道:“上仙,我們押解犯人,現在少了一人。若是湊不齊六十之數,我們這些人都要處斬。您如今這副樣子,還是跟我們一起走。不過您放心,到了地方後,他們肯定不會爲難你,您看如何?”

    葉凌依舊不答,只是目光看向遠方,大道上緩緩走過來兩個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看上去倒如葉凌一樣的狼狽。

    待她們走的近了,葉凌纔看清,是一對母女,母親中年樣貌,卻滿鬢白髮,只有一隻眼睛,懷裏還抱着一隻琵琶。女兒不過十五六歲,臉色蠟黃,瘦骨嶙峋。

    這母女見了這許多人,衝着他們便跪下:“各位大爺行行好,我們母女逃荒避難,走街賣唱,已經三天沒喫飯了,容我們伺候大爺們一段兒,您賞我們一口飯喫。”

    只可惜這些差役皆是木頭腦,鐵石心。平日裏南來北往的辦差,見過的窮人不可計數,早已經是司空見慣,生不出半分憐憫。

    “去去去,一邊兒待着去,”一個差役滿臉嫌棄的驅趕:“天底下窮人都靠大爺救濟,大爺還沒有那個富貴命!”

    一見如此,那母女忍不住悲聲痛哭,天下之大,竟沒有行善之人。黃土富饒,卻滿是餓死之鬼。

    正這時候,葉凌突然開口道:“你們過來,我想聽聽。”

    那母女先是一愣,見葉凌同她們一樣落魄,眼中似有猶豫之色。但見葉凌嘴角含笑,母親心頭一暖,拉着女兒上前。

    多少年了,她都沒見過這樣不帶絲毫嫌棄,純粹、乾淨的笑容。僅憑這一笑,她今日也要和女兒唱上一段。

    來在葉凌面前,母親將琵琶抱好,調了調絃,這便輕輕撥動,錚錚之音自指尖款款流出。

    葉凌閉上眼,將一顆心沉下,靜靜聆聽。周圍差役與犯人也都住了聲,不敢吵鬧。

    順着母親的琵琶曲,女兒開口唱道:“

    三月春風輕呀~吹拂柳深深~

    這一段故事流傳到如今呀~

    一場歡欣一場悲呀~讓我來唱給諸公聽呀~

    飛絮飄零呀~點破湖中痕~

    天光錦繡~簾外去踏青呀~

    斷橋渡口泊舟臨呀~相逢就在湖呀麼湖中亭呀~

    一曲驚鴻舞呀~過客遇傾城~

    邀君同賞皓月明呀~碧水分波將風乘~

    花開並蒂身呀~聯璧結雙襟~

    莫負清宵夜沉沉~共守歲月兩顆心~

    花開春歸來~柳梢葉森森~

    簾上鴛鴦落呀落微塵呀~朝朝暮暮何處尋呀~

    剪燭西窗~倏然欲天明呀~

    思渺渺~語悄悄~依依情呀~

    空樓獨寂寥~何必遇今生呀~

    既是有緣無份~莫要糾纏不清呀~

    既是有緣無份~莫要糾纏不清呀~”

    一曲終了,那母親與女兒擡頭看着葉凌。

    葉凌過了許久方纔回過神,對王東道:“你不是想用我來頂替一個犯人嗎?多給她們一些錢,我就答應你。”

    “上仙當真?”

    王東喜出望外,這便掏出錢來送到母女面前,他真是沒了吝嗇,這些錢也夠兩個人喫幾個月了。

    女兒眼神渴求,但母親卻猶豫再三,仍是搖頭道:“這位恩公,我們母女二人雖然需要錢,但不能害了您啊!”

    葉凌道:“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或許救不了自己了,可至少還能幫你們一次。拿着吧,好好活下去。”

    母親眼含熱淚,收了錢,磕頭如搗蒜:“恩公,您告訴我您的名字,今生若得再遇,我們粉身碎骨也要報答。若是今生不得見,來世當牛做馬,我們也不會忘記您!”

    哪知葉凌擺擺手,道:“施恩若圖報,便是商賈交易。拿着錢快走吧,捱餓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母女二人拜了又拜,謝了又謝,這才離開。

    那些犯人們個個面露譏諷,最看不上葉凌這種自身難保的泥菩薩,還要去超度別人。

    王東大喜過望,對葉凌道:“上仙一言九鼎,肯定不會反悔。您放心,我們不會爲難您的。只要幫我們渡過這一關,千恩萬謝,我們記得您的恩情。”

    葉凌不言,眼下境遇,即便他不答應王東,最後也會被他強迫帶走。人情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剛纔那段曲子真好聽,希望以後還能再聽見吧!”

    …………

    又過了數日光景,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此次的目的地,平陽關。

    遠遠望去,但見:“天高雲闊,雄關巍峨;山色綿延,一連朔漠。春風不度,鐵馬冰河。戍守曾吹羌笛曲,閨中相思入夢多。”

    來在百丈雄關城下,守城士卒高聲喝問:“邊境重地,何人擅闖?”

    王東趕緊掏出令牌:“押解流刑罪犯到此,請速速放行!”

    士卒下城驗了令牌,便放他們入城。進得城來只見守備森嚴,各安其職。雄風凜凜,殺氣騰騰。果是臨境守備當頭陣,邊疆禦寇第一關。

    王東等人多出此差,對平陽關有些瞭解,徑自帶着犯人們去到城中一處牢營,對負責交接的小吏道:“犯人都在此地,請大人清點。”

    那小吏名叫鄒浩,中年模樣,留着八字鬍,眼神裏透着精明。手中翻看着文書,清點數目:“正好六十,王兄弟現在真會算賬,不多不少,正是底線。”

    王東賠笑道:“一路山高林密,大雨滂沱,能保住這些人的命,兄弟我已經是竭盡全力了。還請大人到時對上面多多美言,兄弟我感激不盡。”

    說着話,王東那手熟練的往鄒浩衣袖裏塞孝敬。鄒浩自是滿臉笑意的點頭道:“放心,都有我呢!”

    言罷,鄒浩便回身招呼人來將犯人們帶進牢營,等日後調用。

    正巧這時候,鄒浩見了被兩個差役擡着的葉凌,便擺手止住道:“這人是怎麼回事?”

    王東趕緊走上前,衝鄒浩耳語幾句,鄒浩點點頭,看了葉凌幾眼,方纔道:“送進去,尋個單間兒。”

    於是,葉凌便被人擡進一處單人牢房,隨仍是環境惡劣,卻也好上許多。

    將這些犯人們交接完,王東就帶着人匆匆離開了。若是往日,他們還會在關內住上一晚,只是因爲葉凌之事,讓王東有些放心不下,只想早些離開,不願多有牽扯。

    是夜,繁星閃爍,冷風呼嘯。這邊疆之地夜裏猶寒,煞透筋骨。犯人們衣不遮體,盡都聚在一起報團取暖。

    葉凌靠在牆邊,閉目無語。

    不多時,就聽牢門打開,那鄒浩笑呵呵的走進來,拱手道:“牢營簡陋,上仙勿怪。”

    葉凌睜開眼,見這鄒浩也有匯靈境修爲,好歹是個修士,這才能討到這麼個差事。不過見他臉上市儈像,實令人反感。

    鄒浩笑着道:“上仙恕小人怠慢,只是朝廷法度在,我也不敢違背。當然了,若上仙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小人也可前去安排。只是……上仙修爲精深,道家寶物自是不勝枚舉……小人也是無奈,若想替上仙辦事,還需打點一番,上仙,您看如何?”

    葉凌見他如此明說,倒也俱實相告:“我早丟了儲物道器,一身家當盡失。你若想要好處,不如去別處碰碰運氣。”

    鄒浩眉頭微皺,臉上依舊含笑:“上仙真會說笑,小人境界低微,您隨便賞些什麼,我都受益匪淺。”

    葉凌將頭轉過去,不願再多廢話:“若是無其它事,你可以走了。”

    “你……”

    鄒浩眼神變得陰冷,看向葉凌背後的木劍。他以爲這是件道器,心思一橫,便伸手去抓。

    誰知還未等他碰到劍身,那木劍突然泛起鋒芒之氣,將鄒浩的手割傷。

    鄒浩刺痛一聲,急忙將手收回來,看着傷口心驚肉跳。

    葉凌頭也不回的道:“我說過我沒了家當無甚寶物可給。不過這把劍與我仿若一體,憑你的修爲是拿不走的,我勸你別打它的注意,免得受傷。”

    鄒浩臉色難看,眼神中滿是憤恨。他本以爲能從葉凌這裏摳出些好處,哪知葉凌如此不知好歹。

    於是,他站起身,冷聲道:“既然這樣,小人就不打擾。不過我可要提醒你一句,這邊境之地,境界高深者我見得多了,上一刻談笑風生,下一秒也許就身死道消。他們尚且如此,何況待罪之人!死雖不足爲懼,但怎麼死倒是讓人心慌。軍中刑罰不計其數,咱們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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