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逐仚 >第九十四章 寒風弄月動邊城
    “秦將軍快躲!”

    話音未落,無當軍士利刃刺落。秦將軍不及回頭,一柄木劍擦過鬢角,刺入背後無當軍士胸膛。

    那軍士應聲倒地,含恨而亡。

    秦將軍回過神來,看向自屍體中爬出來的葉凌,不知心中所想。

    張將軍急忙跑過來,問道:“秦將軍,可有大礙?”

    秦將軍擺擺手,回身去取那柄木劍。誰知木劍有靈,徑自飛回葉凌身後。

    秦將軍見了,走到葉凌面前:“修士?”

    “曾經是,”葉凌淡淡的道:“現今不過一刑徒罷了。”

    “你叫什麼?”

    “陳風,”葉凌並未答出自己的本名,卻擡頭問道:“你叫什麼?”

    秦將軍不答,轉身道:“救命之恩,本將記下了。”

    葉凌微微一笑,躺在黃沙上,默然不語。

    不多時,遠處一隊騎兵趕來,卻是秦將軍麾下兵馬。

    秦將軍翻身上馬道:“將活着的刑徒連同弟兄們的屍體一起帶回去,另外,那個叫陳風的,似乎行動不便,讓出一匹馬來馱他!”

    “是!”

    一勒繮繩,秦將軍策馬絕塵而去,只剩下一隊兵士聽着張將軍號令,打掃戰場。

    葉凌被擡到一匹馬上,同他們一起繼續向東而行,只半日功夫便來在一處邊塞城下。

    但只見城頭上下旌麾血染,屍骨成山。沙土上血水未乾,透入地下,風沙也來不及掩埋。城頭上,有士卒與犯人們搬運石料,修築破損的城牆。

    一行人入了城來,但只見傷兵無數,嘶聲哀嚎,城中士卒有些垂頭喪氣,似乎戰事不利。

    張將軍特意吩咐,將葉凌送進一個帳篷裏,又叫了一個士兵,照顧他。

    這士兵叫叢徵,身子微胖,永遠掛着一副笑臉,天性樂觀。

    叢徵端着水盆走進來,對葉凌道:“我先給你洗洗身子,再換件乾淨衣服,可不能就這麼待着。”

    葉凌任憑他吩咐,褪去破爛的衣服。叢徵笑道:“你這身子真結識,長的也白淨,這要是給我,肯定能多娶幾房媳婦兒!”

    葉凌聞言一笑,問道:“那你想娶幾個呀?”

    “一個還沒娶利索呢!”叢徵邊給葉凌擦身子,邊道:“家裏給我討了門親事,堂也拜過了,可沒等到入洞房,就被徵鼓給帶到這邊陣來了。”

    說到此,叢徵幽幽一嘆:“也不知這仗什麼時候能打完呀!”

    葉凌梳洗乾淨,又換上一身叢徵的衣服,顯得有些寬大。他望向帳外,但只見夜色籠罩,月色朦朧。

    葉凌緩緩起身,他的雙腿已經能夠活動,只是尚有些不便。

    出離營帳,他便尋着階梯登上城牆。守衛士兵都知道葉凌,張將軍也打過招呼,因此並不攔阻。

    立於城頭,眼望荒野,心中莫名感慨。月色之下,夜風呼嘯,竟也難敵嚴寒。

    回望城內,守夜士卒聚在火前取暖,任憑添柴加木,竟也熱不得周身寒甲。帳內士卒鼾聲如雷,不知何日將會長眠,夢中身在何方,也當珍惜一刻。

    正是:“

    邊城墨染月風高,秋氣蕭蕭透陣袍。

    走馬千軍聞戍鼓,平沙萬里未辭勞。

    烽煙戰罷思歸土,合甲猶眠夜枕刀。

    空見春閨哭新冢,江山更替又何朝。”

    “子夜不睡,到城頭何爲?”

    遠處傳來聲音,葉凌尋聲望去,只見一身甲冑,臉帶面具的秦將軍坐於城頭,手中舉着一個酒罈豪飲。

    葉凌緩步走過去,道:“將軍子夜未眠,獨自飲酒,又是爲何?”

    二人皆不答,葉凌坐在秦將軍身側。秦將軍問:“能飲否?”

    “尚可。”

    說着,葉凌接過秦將軍遞來的酒罈,拍開封泥,濃烈酒香立時散溢而出,並無幾多香醇,但卻使人煥發精氣。

    仰頭灌下一口,酒水入喉,濃甘辛辣,一路落去,彷彿大火灼燒,不禁令人大呼過癮:“好酒,此酒何名?”

    “烈雲燒,”秦將軍答道:“以敵人之血釀造。大戰前後,我都會與衆將士同酌共飲。”

    葉凌又灌下幾口,胸口熱血翻涌,周身散出一股豪氣,朗聲一笑道:“此酒如其名,竟能將滿腔抑鬱一掃而空,果真爽快!”

    秦將軍站起身:“這頓酒,算還了你的救命之恩。”言罷,她便邁步離開。

    葉凌心中知曉,即便他不出手,這秦將軍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或許他真是多此一舉罷。

    “陳兄弟,你咋跑到這兒來了!”叢徵四處尋找葉凌,總算在城牆上見到。

    葉凌笑着揮揮手:“來嚐嚐這烈雲燒!”

    “啥?烈雲燒!”叢徵自是知曉此酒的名頭,趕緊跑過來,喜道:“這酒要不是生死大戰前後,可絕對喝不到!”

    葉凌聞言一愣,隨後將烈雲燒遞給叢徵道:“喝吧,這是秦將軍送的。”

    “秦將軍?”叢徵想了想,方纔瞭然道:“我聽張將軍說過,你救了秦將軍的命,他送你酒也應當。”

    “你知道秦將軍的事情嗎?”葉凌突然問道。

    “秦將軍啊,”叢徵迫不及待的先灌下一口酒,這才緩緩道:“我們都不知道秦將軍的名字,在我們來之前,他就一直守着這座城。我聽張將軍說過,在他到這座城時,城頭只有秦將軍一人。”

    葉凌又問道:“爲何軍中會有女將?”他神識強橫,早就看出秦將軍是女流之輩。

    “女將?”叢徵撓撓頭,不解道:“軍中何時有過女將?我們這裏又不是大衍王朝。”

    大衍王朝女皇爲尊,國內女子也同男子地位一般無二,因此這爲官爲將者,也不乏女流。

    葉凌瞭然,或許正因如此,那秦將軍纔會帶着面具吧!

    夜風更盛,叢徵喝光了酒,有些微醺的道:“也不知道我那沒洞房的媳婦兒改嫁了沒有。要是我能活着回去見她就好了!”

    說着話,他從貼身的衣物裏小心翼翼的取出來一個荷包,上繡着“平安”二字。他給葉凌炫耀道:“這就是我媳婦兒給我繡的,多好的針線活兒啊!嫁給我真是苦了她。”

    “我都想好了,等這次仗打完,就回去跟她好好過日子,再也不從軍了。我爹孃年紀大了,我得給他們養老送終。”

    “我還要和媳婦兒生好多孩子,教他們讀書認字,絕對不叫他們當兵,我捨不得!”

    “要是現在就能回去,該多好啊!”

    叢徵漸漸睡去,嘴裏還呢喃說着夢話,似乎真與媳婦兒夢中相會了。

    葉凌微微一笑,但不知這兩軍對陣,數萬裏之遙,又有多少將士思鄉如此,歸心急切。可最後,真正如願以償的,能有幾人?

    夜風愈冷,葉凌將叢徵背起來,走下城牆,回到了營帳當中。

    安頓好叢徵,他盤膝坐在席上,試圖調動周身道力,只可惜經脈斷裂,無可運轉。他幾番嘗試,徒勞無功。

    再一睜開眼,天已微微放亮。他似乎感覺到什麼,急忙走上城牆。

    城牆上,一身寒甲,面帶金具的秦將軍身姿挺拔,遠眺城外。

    天地交界之處,一條黑線緩緩向前推進,不斷變粗,直至見到密密麻麻的兵士,邁着整齊的步伐向前,每踏一步,大地也與之共震。那手中長槍散出的寒光,竟也能冷了這片大漠。

    葉凌昨晚聽了叢徵的話,便已知曉今日將有血戰,不想來的如此之快。

    秦將軍餘光看到葉凌似乎有些詫異,隨後又道:“你現在不是刑徒,隨時可以離開。”

    “多謝將軍,”葉凌道:“我本就不是什麼刑徒。”

    秦將軍不言,一揮手,城內鑼聲響起,守城士卒立刻跑上城牆,各守其位,等候戰爭降臨。

    城外敵軍已然列好陣勢,數萬兵馬隊列整齊,氣勢恢宏。大漢軍旗之下,領兵將領拔出腰間佩劍,大喝一聲:“攻城!”

    陣前士兵持盾撐矛,不斷向前靠近。

    張將軍見了,大喝一聲:“投石!”

    城中數個投石器一齊發動,千斤巨石拋向天空,落在漢軍軍陣當中。如水面突落堅礫,留下數個深坑。

    落石中央的士卒來不及呼喊,便已粉身碎骨,只有血水汩汩流出,染紅了沙土。

    無人在意他們的死,身後的漢軍仍踩着前人的屍體不斷向前,心中毫無波瀾。守城兵卒繼續發起遠程攻勢。此時此刻,每個人只會注意活人,無暇顧及死者。

    戰爭當中,只有活人引人注目;死者的追勳屬於和平。

    葉凌被叢徵拉到城下,他們列好陣勢守在城內,隨時準備出城與敵白刃相接。可若真到了這個時候,便意味着他們都將戰死沙場。

    葉凌看到叢徵的身子在顫抖,他便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道:“放心吧,你會活着回到家鄉的!”

    叢徵聞言,略有一絲安慰,道:“要是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把家裏的地分一半給你,再幫你也討個媳婦兒!”

    葉凌會心一笑,眼神裏多了些許慰籍,身背後的木劍也開始不斷顫抖。

    城外的漢軍已經衝到城下,開始架設雲梯向城上攀爬。一隊兵士推着衝車馬上便要來到城門下。

    戰局已經十分明瞭,城破只是時間問題。

    張將軍對秦將軍道:“怎麼辦,我們守不住了!”

    秦將軍一槍刺死一個剛爬上城頭的漢軍,目光落在城外漢軍旗下,那個領軍大將身上。

    他喝道:“打開城門,隨我衝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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