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崖?
她眼一亮,如星火燎原,仿若人間煙火,剎那間鮮活了起來。
甚至來不及多說一些什麼,滄琰提起裙子便往外跑了出去。
淺珈手拳頭握了握,無奈地鬆開了。
李雲深斜睨了她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側過頭對着自己牽着的小姑娘,微微笑着說道:“沒事了,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玩兒,好嗎?”
小姑娘本事事不懂,專心致志的在旁邊咬着自己的糖葫蘆,聽見這句話,她迫不及待地問道:“我們去哪裏?”
“哪裏都可以,你要你想去。”李雲深裝作思考着的模樣,笑着說,“我都陪你,好不好?”
“嗯!”小姑娘應得痛快,揮舞着手的糖葫蘆,“我想去金陵!聽說那裏特別多好喫的……”
她一邊說,一邊往前蹦蹦跳跳。
李雲深沒有多說一些什麼,眼含着笑意,只是牽着的手,再也沒有放開過。
月缺崖,在魔族的地界一處較爲偏僻的地方。
那處僻靜得很,鮮少有人去哪裏呆着。
那裏是一個極爲寬闊的地方,站在崖往下俯瞰過去,一片冷色,斷巖彎彎曲曲,這麼看去,竟似一彎鐮月,是以被人叫做月缺崖。
滄琰趕到那裏的時候,看見崖邊站着一個人。
獵獵風衣衫而動,一身黑色衣裳與四周冷色相協,怎麼看都沒有什麼突兀的感覺,似乎那人分明應該站在那處。
他無動於衷,負着手背對着她。
滄琰想要張張嘴,可是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喉嚨之鯁住了一樣,怎麼都沒有辦法發出一絲聲音。
她溫溫吞吞地往那邊的走過去。
好像越是接近他,心越是莫名忐忑。
這麼一段距離,只要向前走,總能夠走到他的身邊。
滄琰沉默着,終於走到了他的背後。
那人似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站在那裏,恍若一個雕塑。
直到滄琰將他的腰輕輕摟住,說道:“你是當真沒有發現我來了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糯糯的,帶着前所未有的委屈。
若不是自己摟着的這個人渾身一僵,滄琰約莫真的覺得,這不過是一個神似本人的雕塑罷了。
渾身透着與生俱來的寒涼之氣,一身黑衣,長髮束起,隨風而動。
滄琰吸了吸鼻子:“爲什麼不跟我說話?”
“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裏的?”他冷着聲音說道,帶着幾分凜冽的風聲。
滄琰不肯說。
她不肯說,他心也大概清楚:“李雲深?”
滄琰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錯開反問道:“爲什麼?”
好一會兒,她聽見自己摟着的這個人終於放緩了身子,緩緩地呼吸着,低聲說道:“我是真的害怕……”
滄琰一怔。
沐翎低下頭,伸出手包裹住了她的手,微微有一些顫抖。
稍稍一頓,他將她的手扒開來,狠下心似的,卻再也沒有說下去。
滄琰轉到了他的面前,將沐翎的頭往扒了扒,固執而肯定地問道:“你不肯見我是不是?爲什麼?你在害怕什麼?”
他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甚至從未露怯過。
如今,竟然會當着她的面,說出“害怕”這兩個字。
滄琰一直以爲,他從來不會害怕。
沐翎盯着滄琰,目光閃爍,輕聲道:“我一直很怕。怕你以前喜歡的是姜祗,後來怕自己是人,而你是神仙,我沒有辦法保護你,照顧你。現在……我很害怕,害怕經過這麼多事情,你會生氣,會怪我,害怕……我是魔族的人,而你是仙族的人,不得善終……”
他聲音有一些微不可聞的顫抖,頓了頓,似乎是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擡起頭,不再看着滄琰,而是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神色黯淡,說道:“若是如此,倒不如從未在一起。”
滄琰默了默。
他竟是……如此決絕。
“我沒有怪你。”滄琰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但是在此之前,你能不能不要再瞞着我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古殺陣開啓之後,她和沐翎兩個人能夠全身而退?
李雲深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事情都沒有辦法再瞞下去了。
他明明知道,滄琰這一生最厭惡的是欺她、騙她、瞞她之人,可沐翎偏生將這些犯得徹徹底底。
可到底是怪罪不起來。
滄琰說:“我只知想知道來龍去脈,你不要再瞞我了,好不好?”
沐翎雙眼失神,暗淡而無光,卻還是開了口:“是我。”
這一切事情倉促眼前而過,滄琰頓了頓:“你一早跟妖族有聯繫,甚至當時下戰書,也根本不是下的戰書,是不是?”
“是。”
現如今,他早已沒有隱瞞滄琰的理由了,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青熾和青琊不信任你,我只能夠瞞着你。”
滄琰將那些不可思議都壓在了心底,憋了很久,才問道:“那李雲深、稚白還有謝褚……”
“李雲深後來知道我的意思,留在了最後,最後是他將我們二人帶出了那個地方。”沐翎說,“至於稚白和謝褚……我沒有想到。”
世太多意料之外,便是再運籌帷幄之人,也難免有所遺漏。
滄琰的呼吸滯住了一瞬,輕聲道:“爲什麼?只是爲了逼我做出選擇嗎?”
沐翎一愣,苦笑着搖搖頭:“我告訴妖族的有關於殺陣的東西,都是假的。”
他忽然來了這麼一句,滄琰便覺得如五雷轟頂一般。
“什麼意思?”
他笑:“若是真的古殺陣,我們二人還能夠站在這裏說話嗎?”
“姜祗固然能夠留下零星傳承,可他當年到底是自己放棄的,怎麼會還留下這些東西。”沐翎說,“青琊拿到的,都是我特意留給他的。”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補充了一句,“但是他至死都不知道。”
原來這一切都是沐翎在後面所做的事情?
滄琰一時啞口無言,說道:“那你在殺陣之所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半真半假。”一提起這件事情,沐翎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開啓古殺陣,青熾是爲了再見青袡一面,我得有理由讓他相信我——但是我確然想知道我在你心究竟……”
滄琰擡起手,一巴掌打了過去。
沐翎不躲不閃,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等着這一個巴掌下來。
他的臉一下子紅了一片。
半晌,滄琰平靜了一下,輕聲吐出了一口氣:“真是氣死我了。”
所有事情都這般了。
滄琰簡直是被氣樂了:“‘倒不如從未在一起’,這句話說的真是好。你做這些事情之前怎麼沒有這個覺悟呢?現在你跟我說你害怕?我可真是一點兒都沒有看出來。”
她還從未對沐翎說過這麼重的話。
沐翎得了這句話,眼神越發黯淡了,似乎知道了滄琰的選擇,啞口無言。
恍然間,滄琰的周圍竟泛起了一陣暗紅色的暗涌,一點一點地貼近了她。
沐翎覺得有一些不大對,垂下頭看着滄琰,正皺着眉想說一些什麼,忽的覺得自己脣溫軟一片。
他瞳孔驟縮。
滄琰踮起腳,雙臂勾住了他的脖子,閉着眼睛,吻了他的脣。
她實在是不會這些,只是本能地細細地啃着。
沐翎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反客爲主,按着滄琰的後腦勺便加深了這一個吻。
周邊風雲忽變,烏雲壓境,連風都變得凌冽了起來。
二人渾然不知。
一吻罷了,流連忘返之後,沐翎看着滄琰,啞聲道:“你……”
滄琰睜開眼睛,瞳一閃而過的赤色,周身暗涌越發明顯了。
她微微笑道:“這氣息,你熟不熟悉?”
他說不出話來。
滄琰問:“你次那樣之後,去了哪裏?”
她指的是受了小鬼之後,沐翎嘴裏的話彎了十八道山路,才堪堪說出口:“萬魔聖淵。”
沐翎的話音剛落,滄琰踮起腳蹭了蹭他的臉頰:“該輪到我爲你做了一些事情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她周身,那些同沐翎周身一模一樣的暗涌。
“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不是得道昇仙的,我只是應邀而仙族的人。”她輕聲說道,“我眼見着三界六族而生,而我是自由的。”
沐翎澀然道:“那仙族那些……仙族沒有了司命星君……”
滄琰笑了笑,認真道:“司命星君的存在本只爲了記下天命,不過提前書下史冊,既然天命自有數,前後又有什麼分別?說到底,司命星君的存在,不過是因爲被需要罷了。這世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我,但是有一個人一定非常需要我的。”
她衝着沐翎挑了挑眉:“你說是與不是?”
沐翎眼星光璀璨,一雙桃花眼望着她,分外繾綣:“你說得是。”
忽而,天光乍破。
我的存在,只因爲一直被你需要着,終歸是,魔命難違。
/42/4ml